腿疾(2 / 2)

皇阿玛他,原来早就属意胤禛为他的继任者……

胤禩像是才明白过来这一点,他不由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直冒出眼泪。

他一生克己复礼,从没有有过失仪的举动,而这一刻,他突然想不管不顾地放肆一回,是啊,有什么好争的,连命都快要保不住了。

都是已经注定的,历史的结局早已写好,而他还妄图以己力,改天命。

如此可笑,可笑矣!

康熙帝看着他这模样,愈发厌弃,宣布完便径直离去,跟着的侍从官员纷纷看了胤禩一眼,像是在心中看了一场笑话,而后亦跟着离去。

唯独只剩下胤禛一人,立于旁边,直盯着胤禩。

胤禩擡头看向他,神情已是狼狈无比,甚至因为腿上钻心的疼痛而无法立即起身。

“四阿哥,你还在看什么?留下来想要看我的更多笑话吗?恐怕不能如你所愿了,好戏已经散场了。”胤禩对着他,有些嘲讽地说道。

胤禛依旧看着他,“不是我。”

至少海东青一事,不是我下的手,他想要胤禩相信他,所以突兀地解释了这么一句。

然而胤禩却理所当然地以为他在说十四行踪一事,“可是除了你,没有人会想着害他。”

十四是一个如此讨人喜欢的皇子,没有人会想要出卖他,除了他的……亲哥哥。

“可能要让你失望了,不说他根本就没有来,是你看错。就算真的来了,我又岂会让你抓到把柄,亲自置他于危险之中?”

胤禩依旧因为腿上的疼痛无法起身,若他真要起来,只能由别人搀扶或者以攀爬的姿势,可他不愿在胤禛面前如此丢脸,平白让他看了笑话去,于是便生生忍着,忍到他脸色发白。

“你从来就没有相信过我,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为何你从来不怀疑你身边的兄弟?”胤禛问他,语气淡然,然而却莫名让人感受到他平静语气下的隐忍与落寞。

“从前,赈灾款被贪污,你没有怀疑过胤禟,而这次,海东青一事,你亦不愿怀疑胤祯。”胤禛近似蛊惑地想要引领着胤禩往这个方面猜想,“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因为海东青一事被皇阿玛处置,你们那个小团体里第一个受益的会是谁?”

“你会成为他们的弃子,而十四将成为他们新扶持的对象,所以,你为什么不怀疑十四?他是有动机陷害于你的。”胤禛缓缓对他说道。

胤禩却用无比可笑的眼神看向他,“你自个如此,便觉得他人亦像你一样,可你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胤禛一般,冷心冷血,不择手段的。”

“这世上不是每一种感情,都会被利益吞噬污染的。这世上存在一种东西,叫做毫无保留的信任。”胤禩回道。

胤禛定定地看着他,“那我呢?你为什么从未给过我这种信任?”

胤禩忽然觉得特别可笑,一个曾经背叛过他们之间友情的人,居然在他这奢求信任,“因为,你不值得。”

此话一出,胤禛便知他们之间是真的再也回不到过去了,心上微微涌起几分痛意。

然而他的自尊绝对不允许他一次又一次地继续向胤禩认输。

于是,胤禛只能快步往外走,不敢在胤禩营帐里停留片刻,因为他唯恐胤禩说出什么更能够伤害他的话来,让他心上泛起无限绵密的疼。

胤禛走后,胤禩再也支撑不住,由跪着的姿势径直趴下,是他生命中最为难堪的一刻。

伺候着的侍卫赶忙上来扶他,“主子。”

胤禩被扶到床上后,盖上厚厚的棉被,才感觉腿间稍微有了些知觉。他知道自己是因为来热河不断赶路,再加上气候变冷的原因,犯了旧疾。

可眼下他一个被废之人,又不在皇城,连请太医给他看看的权利都没有,只能硬生生地挨着这疼,靠从前开的草药想着能不能挨过分毫。

然而人一旦失势,便能看清四面八方的恶意,他的下属想要为他多去拿一床棉被,都受到皇帝身边太监总管的搪塞,左右不过欺负他是一个无爵位的被康熙帝厌弃之人。

“主子,他们不愿给,还说得很难听……”属下在一旁哭诉。

胤禩摆了摆手,“也罢,便拿我的一些衣物过来,盖在床上便是了。”

属下愈发心疼不已,跟随在八阿哥身边这么多年,要不是从前他将饱受饥荒的自己捡回府邸,训练做侍从,他早就没命了。

主子的腿疾,他多少是知道的,因为那一年落水后又被皇上罚跪,这些年来饱受疼痛的折磨,在皇宫或贝勒府里还能用驱寒之物吊着,可在这热河,连保暖的被褥都拿不到,主子他只能硬生生挨着这疼。

他心里愈发不好受,尤其是看着胤禩面上丝毫不显,只是拼命忍着疼痛的样子,他便愈发难受起来。

得想个法子,或许去求求皇上。可是看皇上对主子的那模样,想必他巴不得主子越痛越好。

那属下转了转眼珠,或许去求求四阿哥,或许他念在旧情的份上,会愿意给主子请个大夫或者给他添一些保暖之物?

可转而他又立刻摇了摇头,依照主子那倔强得性情,他怕是疼死也不愿求助曾经伤害过他的人。

……

另一头,十四马不停蹄地奔回皇宫,唯恐被康熙帝发现他的行踪,牵累到八哥。

好在,一路有惊无险,他顺利地离开热河,回了皇宫。

然而,他刚回到皇宫,便对八哥愈发放心不下,总觉得他好似有事情瞒着自己,他走后,八哥该当如何?不知道能否撑得住?

那边天气越来越冷,巡视之行又一时半会结束不了,无法回来,不知道八哥的腿疾会否再犯?

十四越想越担心,正忧愁着,九阿哥胤禟却突然来找他,“皇阿玛的吉兆,传我去热河,不知出了何事。十四你刚从那回来,八哥他一切可安好?”

十四点点头,继而又摇摇头,“这么巧?我刚回来,你便被召去?不知里头可否有诈?不过你能过去也好,八哥他孤立无援在那,更何况热河天气愈发寒冷……”

十四话未说完,然而俩人皆想到了胤禩常年的腿疾,脸上担心不已。

“我多带些治疗止疼的药过去,有我在,不会让八哥有事的。”胤禟许诺道。

十四信任地看向他,“九哥,一切多保重,平安带八哥回来。”

胤禟点点头,不知为何,他们心中莫名生出一股预感,这会是一场前所未有的……硬仗!

而他们只能也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于是,胤禟马不停蹄地往热河赶,唯恐胤禩出事,而他身边无人,孤立无援。

胤禩因为腿疼已经几日未曾出过营帐,然而除了他身边伺候着的下属,几乎没有人发现此事。

从那日康熙帝的训斥当中,诸位官员早已明白胤禩在这场夺嫡争斗中早已出局,他们该讨好的对象已然不是他,而是四阿哥胤禛,于是,再无人在胤禩身上费心思。

除了一些不怀好意的打探与嘲笑,再无人关心胤禩在忙些什么,有没有出门。他们把所有讨好的心思都放在了四阿哥胤禛身上。

然而被所有人讨好着的胤禛,却唯独注意到了这一点,胤禩已经许多日未曾出营帐了。

他派人前去打听了一番,如今他一句话,便有众多人为他鞍前马后,传回来的消息是胤禩身体不虞。

胤禛握了握手中的茶盏,让手下的人给胤禩那边多加了一些保暖衣物,“天气渐凉,八阿哥身子骨弱,多照看着些,无论他如今地位如何,至少身上流着的是皇室血脉。”

此话一出,不管大家是否将此事记在了心里,却纷纷赞叹四阿哥胤禛的仁义,对待一个犯了许多错误的弟弟,尚有如此包容关爱之心,这样的人才愈发值得他们追随。

无论是否出自真心,亦或者又是一次审时度势的阿谀奉承,众人皆表达了对胤禛的敬佩与赞赏。

胤禛品了品手中上等的茶叶,心里却不由生出几分怅然,是一股很莫名,也很突然的情绪,在他心里无限翻涌着,以至于上等的茶叶在嘴里也品不出味道。

众人都说我好,唯有小八你……向来不识擡举。

文中几句引用自《雍正上谕》,历史上康熙帝原话。

“系辛者库贱妇所生,自幼心高阴险,听相面人张明德之言、遂大背臣道。”

“二阿哥悖逆、屡失人心。允禩则屡结人心。此人之险、百倍于二阿哥也。”

“自此朕与允禩、父子之恩绝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