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这一切又能怎么样呢?
她的女儿,那个少女,再也回不来了。
边行澜公事公办的问她:“现在,您还认为秋雨是被人害死的吗?”
秋雨妈妈迟钝的眨眨眼。
姜汜发现她膝边摊着一本相册,大概是在看秋雨的照片。
“你们……还会继续调查吗?”她疲倦的问。
“其实您也很清楚没什么调查的必要了是吗?”边行澜笑意不达眼底,“您希望我们继续调查吗?”
“不必了。”秋雨妈妈合上相册,细细的摩挲着封面,语气缥缈,“我的秋雨……当然是被害死的。”
“是我害死了她。”
好强的女人终于接受了这个可怕的事实:“不是其他人的错。秋雨是我害死的。”
“可是,我也是为了她好啊……”
“您想得好。未必是她所求。”姜汜平静的说,“您面上说着为了她好,其实,这更像是您想要的吧?”
“风光的女儿,乖巧的女儿,被人夸赞的女儿。您为这些感到快乐,因此理所当然的认为,您的女儿也会感到快乐。”
“当然了,这也不完全是您的错。”
姜汜转头看着窗外,微叹了口气。
“因为大家都是这样做的,不是吗?许许多多的家长,都是这么做的,您也只是其中之一——况且,这么做确实有助于让下一代更好的在社会上立足。”
明明说着宽慰的话,姜汜的语气的冷的让人心惊。
“孩子们什么都不懂,所以他们的想法,您自然不必听。他们只要听您的,好好变成您心里的样子就好。”
“只是这一切,到底是为了满足谁呢?”
他犀利的倒出了心里话,快意的同时又有些后悔。
何必为难一个失去女儿的母亲呢?
她的痛楚,只会远多于自己这个和秋雨萍水相逢的人。
边行澜拍拍姜汜的肩膀,一切都在不言中。
秋雨妈妈一言不发,终是泪流满面。
一直安静旁观的小和尚轻轻走了过去。
他轻轻扶住女人的膝盖,柔声道:“女檀越不必太过悲伤。您的女儿也不想看您为此伤神的。”
小家伙学着大人的语气:“行善者,当投胎入善道,乐多苦少……”
“会吗?”秋雨妈妈低头看着小和尚。
“会的。”正心肃穆的道。
他双手合十,用尚且稚嫩的童声念起了往生咒。
姜汜和边行澜都安安静静的听着。
哪怕他们都清楚,并不会有什么往生。
【先生,佛门也是玄门,他们应当知道魂魄并无往生的……】
【这就是玄门的“信”。】司安答道,【况且,有没有往生,重要吗?往生咒,从来都是念给活人听的。】
往生咒很快就念完了。
虽然秋雨的葬礼早就办过了,魂魄也消散了,但姜汜意识到,这才是真正属于秋雨的葬礼。
没有任何仪式,只有稚嫩的童声伴随着来自母亲的哽咽,给她念一段往生咒。
这就是最好的仪式了。
纪念死者的仪式,本就是为了慰藉活人的心,不是吗?
知道秋雨的妈妈已经接受了事实,姜汜他们也不再逗留,很快就告辞离开了。
秋笙推门走出来。
他脸上依稀有着眼泪的痕迹。
“秋笙,你也觉得,妈妈真的错了吗?”秋雨妈妈没有回头,只是低声问道。
“你错的离谱。”秋笙远远的站着,没有靠近,“但是我也是个懦夫。”
“我们都欠秋雨的。”
少年别扭的走到了母亲身边,抿唇拥抱了她。
“但是她不怪你,也不怪我。她就是个傻子。”
“你不会做妈,我也不会做儿子。”
“今天开始,一起学吧。”
姜汜站在路边,看着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出神。
边行澜正拿着手机搜索下一个地点——他们说好了出来玩来着,来秋雨家其实只是顺道走一趟。
“姜汜哥哥,你在想什么?”正心扯扯姜汜衣角。
姜汜笑了笑:“我就是在想……雨后,会晴天吗?”
“当然会啊。”正心小大人一样拍拍姜汜的腰,“雨后天晴,这也是轮回嘛。”
“是啊,会变好的。”边行澜举着手机走过来,“世界会越来越好的。好了,我找好路线了。走,咱们去密室逃脱。”
“好耶!”正心快乐举手,仿佛之前在秋雨家的肃穆都不曾存在过。
于是姜汜也笑了:“灵异题材的吗?”
“是啊。怎么,你怕鬼?”边行澜扬起眉毛。
“嗯……”姜汜陷入沉思,“这还真是个好问题。”
他不一定不怕鬼,但是能让他姜汜害怕的鬼,只怕能把另外两个人吓死……
三个人嘻嘻哈哈的往目的地走去。
在另一个地方,南来雪西装得体,轻点淡妆,在镜头的簇拥下站上了演讲台。
“我是南来雪,妇女儿童保护协会的副主席。对于高考状元秋雨及另外两位成行中学学生自杀一事,我在此谨代表协会发表意见……”
“每一个孩子都是家庭的珍宝……”
“爱不该是重压,健康的成长不该以快乐为代价……”
“以成行中学为首的诸多私立学校,违背健康发展、全面发展的宗旨,一味施压……不公平竞争、校园暴力等事件屡屡发生……”
“我们有理由怀疑,这样的环境并不适合孩子们的心理健康成长……优秀的孩子离我们而去,只留下父母无力的悲恸……”
“在此,我呼吁,抵制以补习为名过分压榨未成年人休息时间,抵制……”
“希望父母们、孩子们、战友们与我一同战斗——我呼吁,彻查成行中学!”
——终有一天,世界会变成她期待的样子。
也许会很慢很慢。
但是没关系。
因为,太阳升起,也需要过程。初生的朝阳不够灿烂,却足够美好。
可惜秋雨看不到了。
还好,姜汜答应了记住她的名字。
他会替她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