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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禾:“......”

纪禾背对着门看他。

陈祈年走过去,掌心揽住她腰肢,柔声说:“占便宜的是我。”

并不奇怪他能洞察出自己心思,她吐口气说:“那你确实占了不少。”

“没什么不应该的,两厢情愿,就是做这件事的道理。”

“你说得轻巧,你又不是我这个年纪。”

陈祈年挑眉说:“你不就大我六岁,又不是大到能生出我。就算真的大到能生出我,只要喜欢,也没什么不可以。”

纪禾笑一声说:“要是我们真的有血缘关系呢?”

陈祈年想也不想说:“那我们就不生孩子。”

“去你的,谁要跟你生孩子。”

她回到床上,陈祈年笑说:“那我们就一直做这件事,做到天荒地老。”

“想得美,你十九岁的生日礼物已经拆开了。”

“还没尝到甜头。”陈祈年解开她睡衣说,“行行好,让我每天都过十九岁。”

“陈祈年...!安妮还在外面。”

“她听不到。”

“你刚刚还说她听见了。”

“她马上就要去上学。”

“你就不用上班了?”

“我请假。”陈祈年压到她身上低声说,“辞职都行,我无所谓。”

雨又大了起来,像天河漏了底,林阿姨送走双胞胎,望着屋檐下满帘汹涌的雨水,莫名叹了口气。

雨声瓢泼,暴风阵阵,刮得密集的雨丝宛若一张缥缈翻飞的天网。

葱茏的梢头弯腰倾斜,叶片歘啦作响,在风雨里摇荡不休。

花骨朵承受不住欢腾的雨水,被冲击得乱颤,放眼望去满院流芳,苦苦地发出艳糜的低吟。

一只喜鹊停在檐檩下,金黄的翅羽被洗刷得闪闪发亮宛如漆釉。八爪蜘蛛顺着网结慢腾腾地爬行,院坪草丛里两条蛇紧密地纠缠在一起,仿佛至死方休。

脚踝处的铃铛摇晃着,像钟鼓,像笛音。他沉浸在一个只有声音的世界,心跳声,脉动声,水浪声,拍打声,乌云吞月声,奶油浓汤搅动声,沙瓤挖舀桃肉挤兑声,丝帛撕裂声,床柱吱嘎声,瓶塞嘣的飞迸声...天呐...无穷尽灭顶的风浪翻涌着…天呐...

“好热...”

“好热...陈祈年...”

纪禾重复了几遍,他终于听见。

他从她身上下来,举目四望,墙壁被风雨侵蚀,湿漉漉水淋淋。他到处翻找,一会弯腰查探床底,一会掀开衣柜,终于在衣柜后面的角落看到那架电风扇。

陈祈年扯出电线立在地上,接上插座,蒙尘的叶片像风车旋转。他拖过椅子,抱起她坐在椅子上,对着风扇。

于是他又听见了风扇的呼呼声和她发丝漫天飞扬的簌簌声。

她纤细的腰肢握在手里滑腻得像鱼,一颗鲜艳欲滴的樱桃跳到嘴边,几乎含在嘴里就融化了。

门框被风吹得当啷作响,马飞飞冒雨穿过庭院,到一楼客厅看见林阿姨抱着乌尔苏拉看电视,抹了把满是雨水的脸问:“林阿姨,苗苗呢?”

“不知道呢,从昨天回来就没看见过她。”

“下这么大雨什么也干不了,石叔说打麻将,一起来?”

“行,走着。”

“还差一个。”马飞飞说,“我上去看看有人没。”

电梯一开,他握着响铃的手机,一直未接,不可能去公司了吧,车还在库里停着呢。

好久才听到急促的敲门声,陈祈年从他姐的腿间擡起头来,盯着像涡轮一样不停旋转的房门看了一阵,仿佛在分辨敲门声到底是真实的还是他脑子里的幻觉。

居然是真的,他爬起来看看四周,一塌糊涂。

捡起浴巾围在腰上,他姐瘫软在床上昏迷不醒,他扯过床单轻轻裹住她身体,这才小心翼翼地拉开门缝。

等了半天才见人,门缝里露出陈祈年汗津津的半张脸,他抹了下挂满油亮水渍的嘴角,问:“怎么?”

马飞飞对他这幅样子感到奇怪:“你姐呢?”

陈祈年警惕地说:“不在我这。”

马飞飞翻个白眼:“我当然知道不在你这。”

陈祈年:“......”

“我是问你看到她没?知不知道她上哪儿去了,打麻将呢。”

“没看到,不知道。”

他要关门,马飞飞拦住:“那你来不来?四缺一。”

“没空。”

“没空?下雨天你忙个什么劲?”马飞飞说着狐疑地打量他,门缝扩大因此瞧见他裹着的浴巾,瞥到隆起处马飞飞只觉得自己眼睛要瞎掉了,忙不叠别过脸骂道:“你他妈的!大白天搞这个!”

陈祈年砰一声关上门反锁。

松开浴巾,顺手从敞开的床头柜抽屉里捡了个,用嘴撕开包装,吐掉半边残页。他又跨过她身体。

纪禾醒了一次,被一个浪头打得晕过去。

后来又醒了,发现四面昏黑,一点点星光从阳台投进来,落到地面仿佛松软雪白的盐粒。

好不容易适应了这样恍惚的光线,身体上的酸痛慢半拍涌上来,陈祈年从身后紧紧抱住她,似乎睡沉了。

她擡腿想动,下一秒脸埋进枕头里,夜色中听见自己脸皮迅速发红发烫的细微声音。

她反手扇了陈祈年一耳光。

陈祈年半梦半醒,双手箍她更紧,含糊说:“我好累了...”

她咬着牙,嘶着声说:“出去!”

陈祈年简直喝醉了:“我不想...你里面好舒服...”

他箍着自己胯骨的手紧得像捕鼠夹,撬也撬不动,纪禾心力憔悴。

陈祈年又哑声说:“你别夹我。”

纪禾:“......”

纪禾无可奈何,只能这样,真的快昏睡过去时,陈祈年又精神抖擞地握住了她膝盖腘窝。

暴雨下了四天三夜,房间里的颜色一会从朝霞般的金色变成晴空万里的蓝色,一会从星月漫天的银色变成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数种虹彩交叠闪过,无一不摇荡,无一不迷醉。

床湿得像泥泞的沼泽,纪禾抓了下他热气腾腾的头发,也是湿的,她扫视一圈,突然问:“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

“你看到了我看到的?”

“我看到了你,我眼里只有你。”

纪禾两手捧住他湿淋淋的脸,转过去面向房间。

陈祈年诧异地说:“它们怎么进来的?涨洪了吗?”

整个房间水波荡漾,仿佛才从海底升起来。

苔绿色的水藻淋漓地黏着墙壁,七彩斑斓的珊瑚丛堆叠在窗台,地面上一片活蹦乱跳的鱼,鱼尾拍打地板发出哔哔啵啵的声响,一只红花蟹窸窸窣窣地横行,天花板又掉下来一条大青鲢。

两人东张西望环顾四周,窗台紧闭,窗外风雨飘摇,天上好像在下飞鱼,玻璃上急遽流坠过无数大鱼小鱼青虾红蟹的影子。

通往阳台的门窗半敞开,阳台上像恐怖游轮的船甲板那样堆满了活着的还有死去的鱼群,鱼鳞闪闪发光,像条银河一样流淌进来。

一只章鱼爬到床上,陈祈年抓住它的触手丢了出去,俯下身说:“不管了。”

纪禾说:“要是海啸怎么办?”

“那我们就一起死。”

陈祈年说完,义无反顾地向前。

纪禾断定他们是上床上疯了,于是当那片分不清是朝霞还是晚霞的金色霞光投射进来时,她坚决不让陈祈年再继续。

在那个分不清是真实是虚幻、是黎明是黄昏的时刻,霞光像水漫金山,铺天盖地地淹没了整个房间。

纪禾发誓从未见过这般奇幻美丽的景象。

金色洸洋水光潋滟波纹荡漾,地上的鱼群宛若数不清的琉璃玉器,层层叠叠地折射出一道漂亮得近乎诡谲的虹彩。

四面墙壁被剥蚀脱落,露出咖啡色的砖土,一些青荇水藻垂坠下来,枝蔓像疯长的繁藤。

房间如同加勒比海盗里藏满黄金珠宝的千年洞xue,历史古老的气息沉寂如海,他们惊讶地看了半天。

纪禾发现这场疯狂的暴雨下得家里每个人都神经兮兮的。

当天光放晴时,一群人就像从洞xue里走出来一样,纷纷从家中每个角落涌现。

马飞飞和林阿姨十个手指头都长满锈绿色的胼胝,幽幽冒着骇人的绿光。纪禾于是知道他们搓了四天三夜的麻将。

陈宝妮已经走火入魔了,撑着把雨伞从二楼一跃而下,竟是轻轻落地毫发无伤,令众人目瞪口呆。暴雨无情冲刷掉了所有气息,再也闻不见汽油和车尾气,陈安妮把自己关在车上,最后一个吻贴到车框里。

纪禾意识到这四天三夜里所有人都没合过眼睡过觉,连乌尔苏拉两只眼睛都泛着鬼火般的青光,后来陈祈年在家里释放了一种化学气体,成功令所有人都昏睡了四十八个小时。

这场漫天下海鲜的暴雨把附近公园湖湾底没清理干净的死孩子冲了上来,他们收拾庭院的时候就发现周围搁浅着几个死孩子。

隔壁那户人家的泳池更是像嘌呤一样浮满了,导致好不容易回家一趟的女主人一打开后院门,就怪叫一声晕死过去。

死孩子和死鱼吸引来成群结队的食腐乌鸦,物业派出团队东奔西跑忙前忙后,捞鱼捞死孩子,消毒清化,总算料理干净,但没少接到住户投诉。

他们吃了一个月的海鲜,吃得每个人都鱼头鱼脑。当纪禾看见马飞飞两边脸生出鱼鳃,吓了大跳,还以为吃鱼吃到变种异化了,定睛看才发现是自己老眼昏花,那不过是马飞飞几天没刮的络腮胡茬。

但也有情况失控的时候,有那么几天所有人的记忆都严重退化到只有七秒,刚讲完就忘了自己说了什么,双方面面相觑互不认识,是真的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了。

乌尔苏拉又大了肚子,只不过是吃鱼吃的。它这只猫也吃成了鱼样,不走也不跑了,行动时四只爪子收起来紧贴腹部,就像只游鱼一样身体贴着地面摆尾滑行。

陈宝妮见状抓来了马飞飞从法国带回来的电子狗,电子狗汪汪叫了两声,乌尔苏拉贴在地面上的尾巴瞬间炸毛竖直,蹿跳起来弓着背脊发出搦战的嘶叫声,鱼病也就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