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却从天而降一个联名款,由此可见马飞飞倒真显了番神通。
在会议室开完会——本来正值国庆假期,但人家法国人又不放假,还是得跟着人家来——下午没什么事,公司里大部分人都放假了,空空荡荡的。
她吃过午饭回了家,正好装电梯的人到,一行人走进走出,忙碌得像搬家蚂蚁。
施工的声音贯彻整个下午,到晚上才歇停,翌日一早又开始,也就只有双胞胎这两头小猪才能在这种嘈杂的环境下呼呼大睡一觉到日上三竿,像她这样神经衰弱的浅眠患者是受不了一点的。
她下到车库,想开车出去,昨晚很晚陈祈年才把钥匙还给她。她解了锁拉开车门,立时被内里浓重的香水味臭得晕头转向。
这是塞了多少个人进去?
她捏着鼻子摇下窗户,等空气流通了一会儿才坐进去,拉安全带时,一抹藏匿在副驾驶座椅下冒着尖儿的香妃色吸引了她的注意。
拎出来一看——
一条花里胡哨的破丝袜。
纪禾像抓到一颗烫手山芋那样忙不叠甩出去,跳下车,这个王八蛋带着女生在她车里乱搞?!
纪禾真想现在就冲上二楼质问,脚步都快踏上楼梯了,又倒退下来。似乎很奇怪,质问很奇怪,发火也很奇怪,哪哪都奇怪。
此前她不是还对他说么,以你的条件,同龄女生里什么样的找不到,一大把也有啊。
现在他真找了,她不称心如意,生什么气呢?
在自己车里乱搞她当然生气!
拿她车当什么了?移动快捷酒店?
纪禾回到车库,拉出一卷胶皮管子接上院子里的水龙头,想把车从里到外冲个干净。
隔壁房子走出来一个短发女生,穿着性感热辣的比基尼,脖子上戴了串闪闪发亮的贝壳项链,晃动笔直的白腿走向泳池边的长椅。半途两人目光隔空相接,短发女生朝她礼貌地笑了下,纪禾清楚看见她脖颈及胸口上的暧昧痕迹。
短发女生躺到长椅上,悠闲地摊开本漫画。
纪禾当然记得这就是前天和陈祈年在泳池里谈天说笑的女生。
一股无名火席卷,纪禾掷下胶皮管,钻上车发动引擎,一脚油门轰了出去。
——我只是爱你胜过爱别的东西,简单来说,就是一切,仅此而已。
——别的人对我来说有什么意义呢?我就只想要你。
可见男人嘴里没句实话了。
她不想生气,却控制不住生气,越想就越脑补,越脑补就越愤怒。
开车绕着湖弯道疯狂兜了好几圈才停下,她觉得自己魔怔了。
国庆长假么,别说公园湖泊,就是犄角旮旯也塞满了人,哪都有人,除了钢筋水泥森林里的大厦。
游人如织,往来穿梭,野草漫坡下一片好似无边的湖水,湖面粼粼如觳,仿佛一层轻薄的毛玻璃。
湖岸生着垂柳和黄花风铃木,盛开的异木棉粉粉团团,香气逼人,那尊洁白的神女塑像在胭脂色的花团中翩然欲飞,好似宝钗扑蝶,又似黛玉葬花。
纪禾闭眼感受着自然,心情稍稍平复。
外界的声音放得很大,内心的声音便逐渐渺茫。
她再睁眼,沿着小石子路漫步,湖水在林罅间荡漾着波光。
湖并非人工湖,貌似很早就积洼着了,她曾听林阿姨说——林阿姨也是听小区其他住户家里的保姆说——湖边上游原来是一家妇产医院,经常把死胎死婴死孩子丢进湖里,平常沉在水底下没人发现,一下大雨,那些死孩子什么的就都通通浮上来啦,远看还以为是被电死的鱼哩。
到了深夜,又有人看见那些死孩子光着腚,手拉手围成圈地在湖面上唱歌奔跑,活像篝火晚会,把附近居民都吓死啦...后来政府把医院关了,对湖泊进行清理开发建造湖湾公园,又在湖边打了这么一尊七星娘娘像...
陈宝妮得知此事后,曾特意来湖边蹲守,企图等一个死孩子飘上来,抓回家当芭比娃娃,又或者撞破这群死孩子的篝火晚会,但她蹲守了好长时间也没蹲到,只得怏怏放弃。
想什么来什么,纪禾目光乱逡,惊讶地发现陈宝妮居然在公园里摆摊算命。
陈宝妮大声吆喝着:“来来来!看一看瞧一瞧!卜算天命!化吉避凶!物美价廉!童叟无欺啊——”
纪禾:“......”
纪禾都不好意思往那边走,生怕人家知道她是自己妹妹。
她在外面洗车店洗完车后回了家,马飞飞喊她打麻将,说四缺一。她闲来无事,便去了。
组局的除了马飞飞和林阿姨,剩下一个是小区邻居,奔六十的年纪了,都喊他石叔。
石叔老俩口过着养鱼遛鸟逛公园打太极的退休生活,又不用帮儿女看孩子,日常美滋滋得不行。
“...现在这样倒好,住一起迟早要闹矛盾,毕竟是隔代人,想法不一样啦。他们整天大孙子大孙女的,我看都不看,就让他们自己照顾培养去吧,逢年过节来家一趟就得啦...”
“...我那儿子就是个甩手掌柜,除了上班赚钱什么也不会啦。”
“会赚钱才是王道嘛...”
几人正聊着,林阿姨擡眼,笑道:“小祈来啦,你来得正好,我回家做饭去了,你给补上吧?别扫了兴。”
“行。”陈祈年笑着坐下来。
林阿姨的位置本来就在右手边,现在腾给了陈祈年,甫一坐下,纪禾余光瞥见他脖子上戴着的一串奇形怪状的贝壳项链。
她嗒一声将两张麻将牌砌上去。
石叔说:“小祈是越长越一表人才了噢。”
陈祈年笑说:“您过奖了。”
“晒黑了吧?”马飞飞说,“你们今天上哪儿玩去了?”
“凤溪山谷。”
“好玩吗?”
“还行吧,有瀑布,挺凉快的。”
“你们也是真能折腾,大半夜蹦啊跳啊的,搁房子里开派对呢。”
“年轻人嘛,就要趁着能折腾的时候多折腾,老了就折腾不起来啦。”
“嘶那几个小年轻租隔壁房子租了多少钱?现在好像挺多搞这种日租房啊度假别墅之类的哈。”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没问过。”
“碰。”
纪禾丢了张牌出去,陈祈年看她眼,见她脸上面无表情。
“那几个大姑娘模样都很好嘛,小祈有没有交上一两个女朋友?”
陈祈年但笑不语,纪禾蓦地出声:“玩钱不玩?”
话题陡然被岔开,石叔说:“玩多大的?”
马飞飞牛逼轰轰地说:“哎,那你们可完犊子了,我荔湾小赌神不是盖的,都等着被输得裤衩都不剩吧。”
纪禾嗤道:“你这张嘴除了会吹牛逼还会干什么?”
重新洗牌开始,好巧不巧的,轮到东风位的下家、也就是陈祈年坐庄。
投骰摸牌,几双手次第伸出去,桌上哗啦响。起先还风平浪静的,越到后来就越有种十面埋伏暗流汹涌的味道,原因全在于纪禾作为陈祈年的下家,动不动开杠,都不知道吃碰多少回了。
纪禾板着张脸,一副麻将打出了点炮的架势,不依不饶且咄咄逼人。陈祈年只老老实实地受着,不声也不响。
气氛愈发剑拔弩张,马飞飞瞥了纪禾一眼。
纪禾自摸了一把,运气好,掀牌看:“胡了。”她亮出牌墙,又一言不发地抓马,几项加重赌注的操作下来,再细算番数,可谓大杀四方赚得钵满盆盈。
纪禾朝马飞飞伸出手:“六百。”
石叔笑他说:“荔湾小赌神,今天没拜周润发,翻车啦?”
马飞飞噎住:“......”
纪禾又看向陈祈年,狮子大开口道:“两千八。”
陈祈年嘴巴动了动:“不…”
“太对吧”三个字卡在嗓子眼里进退不得。在她面无表情的虎视眈眈下,陈祈年老老实实地搜遍全身口袋,只翻出把零钞:“...我身上只有这些了。”
纪禾一把夺过:“没钱还玩个屁。不玩了。”
她起身就离席。
马飞飞眉毛挑得老高:“吃炸药了...”
望着她的背影,陈祈年嘴角偷偷上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