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途径客厅的时候陈宝妮又指着墙壁叫:“哥,哥!”

墙角里悠悠地浮出她们的游泳圈,陈祈年一把抓过套到她们腰上。冲出家门,黑灯瞎火,三个人三只手电三道光分别指向三个不同的方向,陈安妮说:“哥,我们往哪跑?”

“这边!”

陈祈年记得离他们家最近的一处高地就是西浦路那儿的平安银行,十层楼高,但这三更半夜,大概率无人值守,去了也白去。

还能去哪儿呢?很快他想到了学校,他们学校建在半山腰上,后边是一片墓地。

三人蹚着及胯深的洪水穿行,在手电光明晃晃的照耀之下,大雨滂沱,妖风席卷,目光所及无一不是滔滔洪流。

桌椅板凳被冲走,房屋被浸泡过半,破败的棚户径直被一个大浪冲垮,四下奔逃的人们像成群的落汤鸡,争前恐后地扑向地势稍高之处。

陈祈年几乎是拎着两个妹妹在跑。尽管由于他有意识地进补,相较去年,他的个头已经长高长开了许多,胳膊也强壮有力了许多,但饶是如此,仍倍感吃力。

陈安妮被他拖得踉踉跄跄,身体一歪,扑进水里,呛了个半死。手却被哥死死扽住,水浪一冲,胳膊就像条抻直抻长的皮筋,紧得生疼。

“哥...!哥——”陈安妮连连咳嗽着叫他。

陈祈年正要拽她起来,一只黄色的大手斜刺里窜出来,架住陈安妮的胳肢窝往上托了把,手的主人用嘶哑粗粝的声嗓催道:“快走!”

来不及看清楚他的脸,左手边的陈宝妮就哭咧咧地说:“哥!我鞋子掉啦...有东西蛰我的脚...”

陈祈年一把抱起她。她一哭,陈安妮也哭,顿时令他一个脑袋两个大,要不是实在腾不出手,陈祈年真想各给她俩一巴掌。

“陈祈年!”

有人喊他,这嗓音再熟悉不过,血液立时被点燃,他按捺不住激动地逡巡而去,看到姐湿漉漉的脸出现在前方的手电筒光里,明晃晃一如白昼,他瞬间觉得天都亮了。

纪禾同马飞飞蹚着逆流奔至跟前,雨水打得几乎睁不开眼睛,她大声问:“都没事吧?”

“没事!”陈祈年也大声回答她。

马飞飞抱起陈安妮,纪禾把小的那个接了过来,眼见着又一波黑压压的潮涌,她喊:“快走!到前面学校去!”

一行人拼了命划向前方,从地底倒灌上来的海水没过腰腹。耳边嘶吼声、咒骂声、浪涛拍打声鱼龙混杂,蜩螗羹沸。

混乱里突起一记尖锐的啼哭,纪禾本能地循音望去,借光看到湍急的水面露出一截头颅。看脸大约是个七八岁的孩子,不知是脚下被绊住了还是怎样,这会困在原地急得哇哇大哭。

纪禾没走几步就把陈宝妮转手交给陈祈年,自己则顺手抓住块浮木,奋力朝那个孩子游去。

都快到学校门口的阶梯了,陈祈年急道:“姐——”

因着逆流,水势又猛,纪禾好几次险些被冲跑。费了番功夫划到那孩子身边,那孩子口鼻都快被淹了,说不出话,她深吸口气猛扎下去,举起手电筒一照,果然是脚踝被下水井卡住了。

她一手紧攥旁边的路灯以作支撑,免得被卷走,口中咬住手电,另一手则使出吃奶的力气,在席卷的洪荒中挪动井盖。

水下被洪流裹挟的垃圾杂物群魔乱舞着,一个易拉罐贴着额角擦过,锋利的拉环险些锉破她眼球。她往后一躲,还是没能避免眼梢被喇出道长长的口子。

血色漫溢,在她快憋不住这一回合时,那孩子的脚丫终于给解救了出来。她蹿出水面,全力托起那孩子,被淹了个半死的孩子呛声又呕水。

与此同时,陈祈年和马飞飞已经把双胞胎送到了安全地带,和着一堆浑身湿透的落水狗挤在学校门口十几道宽长而高深的台阶上瑟瑟发抖。

陈祈年焦急地寻着,刚在荧然黯淡的浑浊中捕捉到姐的身影,随之就看见那高高昂起的黑色浪头,宛若苏醒的异形凶兽,翘首张牙地虎啸而来。

陈祈年心脏骤然紧缩,旋即撒开腿,不管不顾地奔下台阶跃入洪中,马飞飞在后面捉都捉不住。

他两臂划水迅速游到她身边,此时纪禾托着那孩子进退维亟,刚挪一步,背后黑夜扭转,大浪翻天,一张台球桌被浪口裹挟着冲得老高,如来神掌般倾塌而下。

她瞳孔微扩——

“姐!”

陈祈年一把扑到她背后将她护在怀中,下一秒背脊连带后脑勺遭到猛烈一击。

他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震出体外,抛到半空,然后就两眼发黑,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