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凡尘(修)(2 / 2)

“跑?还跑?”一道男声打断了嬴仲景的思绪。

陡然被追来的大汉紧扣肩膀压在地上,男子死死盯着眼前的鞋子,不甘仰头:“你要阳气还是身体,只要你帮我!只要你帮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赌坊的汉子左右开弓,打得男子鼻青脸肿。众人狐疑:“这小子在和谁说话?”

为首大汉将弯刀横在男子眼前,邪笑道:“今夜你究竟能不能还钱?”

男子害怕:“你们去我家里啊,值钱的东西都可以搬走。”

“啊啊啊!”

阴暗发臭的巷口少有人家,惨烈的尖叫被惊雷掩盖。嬴仲景脸还火辣辣地疼,低头就见被切掉的拇指。

这些他都能亲身体验,那股不甘恐惧亦笼罩在心间。口水流下,他一阵恶心,便又不受控制地哼唧求饶。

“想耍我们?你说得值钱的是你家里那小娘子,可她被你打死了,还想让我等为你担下杀人的罪名?”大汉拳头毫不客气地抡过去,再度打碎男人的牙齿。

“我没钱!我现在真的没钱啊。对了,我还有个外嫁的姑姑,她嫁的是富商,待我寻到她就能还上的。”男子口齿不清哭喊。

“还敢扯谎,我看你就是想跑吧?”

嬴仲景连带挨了一顿毒打,口里的求饶越来越弱。大雨将歇,远处的姜泠月终于动了。

她迈着莲步,蹲下瞧着有出气没进气的他。

广袖飘逸在风中,她的巴掌重重甩下。这一掌没掺杂任何灵力,仍打得他骨裂晕眩。

昏昏沉沉中,他听见大汉们讨论。

“不小心弄死了,大哥,咋办?”

“这还有口气呢,要不我们把他丢在这儿?”

“慌什么,还按规矩办直接丢去乱坟岗。他家那小娘子不也在那儿,省得我们被官府找上门。”

“这样一个丧尽天良的玩意儿,我们也算替天行道。哈哈。”

他便被丢入散着尸臭的坟地。

嬴仲景忍住恶心,发现师父竟也跟来了。她在等“他”死,还是来送“他”?

静谧夜色中,他微眯起肿胀的眼。师父平日穿着素雅,或灵音宗竹青派服,或纯色长裙。

今日穿得倒是颇为,隆重?

他头疼得厉害,心里也天马行空胡思乱想起来。他顺着男子的意识,缓缓扭动脖子。

死不瞑目的女人躺在身边,额头瘪下去一块,身上已有尸斑,死得竟如此难看。

夫妇二人四目相对,也算共赴黄泉。

听着男子濒死的忏悔,嬴仲景无言。他这位前世,临死居然还有如此多的心理想法。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打你的,可你为什么不能为我着想。若你顺着我些,我们都不会死。林氏,来世我当牛做马弥补你,任杀任罚,别这么看着我。

真是畜生的忏悔,听了一句都嫌多。

男子又转过去,死死瞪大眼睛,两颗眼球凸起。他怨毒至极,最后不甘地瞪着姜泠月。

你是不是来看我笑话的,看一个人跪地求饶很有乐趣?果然是粗鄙的孤魂野鬼,你死了活该,活该!

待我,待我……

他终于泄了气。

姜泠月别过视线,敛眸看旁边的女尸。

嬴仲景不想以这般幽怨的眼神看师父,他感受着生命的流逝,这种痛苦比起鞭刑倒是轻些。原以为阖眼后意识便能抽离,不料他竟然轻飘飘浮了起来。

他的前世竟怨念太深有化为厉鬼的征兆。

姜泠月一脚踩在污泥中,抱起死去的女人,缓步往远方走去。忽而又回头,默默注视他。

天边黑云浮过,她最后的神情掩盖在阴影里。

那一刻,嬴仲景险些以为会被她一掌劈死。

谁知姜泠月只是拂袖,他便散了怨气,浑浑噩噩地坠下去,似乎来到了传闻中的鬼府。

他又坠入数个荒诞迷离的梦境,杂乱无序的记忆片段冲入识海。强烈的怨恨第一次裹挟了他。

他虽然有些霉运,但自小家人疼惜,姐弟和睦。后拜入仙门,同门间也十分亲厚,师父待他更是费心劳神。

他从未体验过如此强烈的情绪,恨到想把仇人扒皮抽筋,恨到想扒坟掘墓。

“吾王,臣还年少,此次定能大胜归来。”

“为什么只有我生来断手断脚,为什么就我这么惨,凭什么我只配生在泥沟里仰人鼻息?”

“客官来啊,奴家等您许久了。”

“乱臣贼子?这王位你能坐我就不能!”

“我要,烧光这世间所有的仙观。”

这又是谁的记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