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明微也不知道自己在向谁说话,她讨厌见爱疯长的欲望、讨厌慷慨又自私的给予、讨厌不受控制的人生。
不会有结果的结果,因为这是一场游戏,她被想看乐子的欢愉星神寻觅。
星期日看不见简明微的表情,但能感受到她的颤抖,或许因为冷风,又或许因为情绪,她陷入了鲜有的失态。
她的挣扎微弱无力,像一条在海里却要被渴死的鱼,她摆尾试图躲避,不希望任何人看见自己的狼狈模样。
“明微……”带着主人温度的外衣将简明微兜头罩住,不会有人看见她。
星期日隔着衣服轻轻唤她,不频繁却也不会让她孤单,只有右手还坚持地牵握着她。
还是这种纵容,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简明微捂脸呜咽,破罐子破摔地崩溃出声,“你对我不好!”
你对我太好了。
似乎指责才能让她说服自己坚持另一条道路,简明微回忆着控诉。
“你总想限制我的行动,你不尊重我。”
听见她开口,星期日是松了口气的,但随即而来的指责让他无比慌乱——
嗯?!他在她心里是那个样子的?
简明微持续输出,“你根本没把我当妹妹,你从来不会把罗宾拎来拎去。”
星期日:……他就没想过把她当妹妹,而且拎到怀里也叫拎来拎去?
简明微继续数落,“你也不相信我的朋友,她就不该给你烙那个饼。”
星期日:……她出门一趟就认识一个新人,他根本信不过来好吧!
简明微接着委屈,“没找回外套你还嘲讽我,去一次偏僻的地方就成了反反复复的旧账!”
星期日:……还不是她去一次就遇见危险?而且只提过两次,怎么就翻旧账了?!
“我来露莎卡星不是想被你关起来的,反正罗宾已经在这里了,你们俩没暴露前先好好相处。”
简明微最后总结,“所有事我都不管了,我要回匹诺康尼,我要回家,明天拿完手机就走……”
她的呜咽时断时续,如同远处的海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偏偏逻辑无比清晰,梳理着就要给自己送走了。
系统还在起哄,“明微别伤心,我支持你,我今晚就从星期日账上划钱给你订票,那么大人了自己单干……”
它的话没说完,因为在简明微哭述到要回家的时候,星期日就掀开她披着的外衣低头靠近了。
简明微咬唇竭力控制着泪水,月色下泛红的眼圈愈发明显,肩膀随着呼吸的抽噎一抖一抖。
神经颤动牵扯到头疼,皱缩的眉心却被一只温暖的手覆盖,然后有徐徐流淌的诵经声传来。
“耶和华的眼目看顾敬畏他的人和仰望他慈爱的人,要救他们的命脱离死亡,并使他们在饥荒中存活。”
“至于我,我曾急促地说:‘我从你眼前被隔绝。’然而,我呼求你的时候,你仍听我恳求的声音……”
是同谐的“调律”,仿佛羽毛轻触湖面,一圈圈的涟漪荡开,清如水的教义安抚她的情绪。
即使没有耳羽和天环,星期日的仪态依旧圣洁,谐乐随波纹扩散,将简明微的沉重轻轻扫去。
嗯,绝无报复之意,只是顺手就不小心把她脑海里的系统震晕了。
星期日弯腰俯身,一手撑着外衣一手搭在她的额头,简明微看他举得麻烦,呆呆地伸手想要帮忙。
“不用。”星期日摇头,然后把风衣往前扯了点,让它完全遮过两人头顶。
视野骤然变暗,简明微下意识睁大眼睛,但很快有金色的光点浮上来——
是一个像精灵的小人偶,偏金透明的身体,有像翅膀的手臂和头顶天环,它飞起停留在她的指尖。
“旧梦的回声。”简明微近乎呢喃。
【旧梦的回声】,某人对至亲记忆之余音。迢迢长夜里,它们与他同在——昔在、今在,以后永在。
星期日伸手抚过她和它,声音虽低,但并不消沉。
“明微,你知道的,我和妹妹的约定——那个不知是否能建成的乐园。就像永恒一样,或许今天我也没明白它的意义。
“不过……有些事总需要人来做的,即使在触及它之前便可能熔毁、坠落,如果这是必须经受的苦难,我自将接受面对。
“但我也不够坦然,准确来说,我很自私。我走上一条注定艰难的道路,却没能抛弃一些东西,甚至暗中期待过它的靠近。”
简明微认真地托着那个小人偶,偏头专注地听他说话,脸边还有被泪水沾湿的凌乱发丝。
星期日帮她拭泪,这次不是用戴着手套的手背,而是掌心捧住脸,指腹细致地清理每一丝酸楚。
“罗宾说过还好有你在,而我应该说的是,感谢你来到我身边,感谢你带来的一切改变。
“我不知如何直白准确地表达自己心意,有时行为也会存在诸多不妥,你总想选择包容我,可是明微……
“你的情绪也很重要,不要觉得自己可能耽误我,是我把你带上一条本可避免的道路,你的所有要求都是正当的。”
所有要求……都正当?
简明微觉得这种说法应该有问题,可她的思维尚且混乱,只能咬唇纠结地进行思考。
又是咬唇,一个坏习惯。
她难过时就喜欢咬唇憋住声音,星期日的眸光微动,手指跟着移上去,他用指尖抚摸她唇瓣斑驳的齿痕。
“张嘴。”
有什么柔软略凉的东西搭至唇齿,简明微脸上还是那种无意识思考的空白神色,只勉强知道他是为她好。
那便听话地照做,但他的手指并未在她启唇后离开,湿润的唇瓣被指腹轻柔摩挲,将咬痕重新染上绯色。
一种奇怪陌生的感觉自唇间扩散开,简明微觉得身体更难掌控了,发蒙之外更添一丝无力的绵软。
星期日能感受到她的不适应,看她皱眉便准备把手指抽出,可简明微更快点,直接用行为做出表示。
但……
或许是习惯了他的触碰,从摸耳垂到拥抱,或许是被荆棘束缚的后遗症……
察觉口中异物,她第一反应竟用唇舌去推抵。
这是星期日从未预料过的情况。
他眼睁睁看那点红靠近贴过来,舌尖带着点力道攀向手指,水光复上,她的唇好像在含着它舔吻。
月光细雨一般从天空无声倾泻,落在人身上才碎了。
于是千万朵银灰色的花瓣绽开,它们跌落中不忘纠缠,坠出如水的梦幻。
似有风浪在心中掀起,星期日长睫颤抖着收回手指,腕间泛起被她长发拂过的颤栗和痒意。
——不行,现在还不行,这里也不行。
她没有足够的安全感。
“明微,”他的嗓音依旧温和,但也多了点低沉沙哑,“我们回去吧。”
“嗯好。”简明微点头应他,正准备走,脚步刚擡却又停住了。
“衣服……只有一件。”她披上他就没有了。
简明微的眼尾还带着红,被泪沾湿的睫毛顽强上翘,望过来的眸光水波潋滟,但星期日还是在其中看见了点埋怨意味。
——你都穿那么严实了,为什么不再多点?
她还真是听话地不跟他客气,星期日没忍住抵唇笑出声,于是他道歉,“嗯,怪我。”
“那……”他试探般提议,“我背你回去?”
简明微拨弄着手中金色的小人偶思考:这样……似乎真的可以一衣遮两人?
所以她同意地微微点头,代表着准许。
……看来还没完全清醒。
星期日扶额,他知道酒后失态的迷糊劲儿,但简明微这是,把自己哭懵了?
星期日不清楚她这种状态会持续多久,只想着尽快把她带回去——那还得先解决她左腿绑着的手枪。
这就导致简明微愈发迷茫,她看着准备背自己的人俯身,但不是弯腰,是面朝她蹲下。
紧接着裙摆被撩起一点,他的手掌探进去,温热的触感不断上移,空气里似乎产生莫名的湿意。
简明微有点站立不稳,但她手里还拿着那只旧梦的回声,腿软踉跄中只能换手扶住星期日的肩膀。
夜晚的温度变低,内与外根本就是两种体验,不知谁的喘息渐沉,解除枪械的动作变得难熬。
指尖不时碰到柔滑细腻的皮肤,看不见使得感知愈发明显,担心伤到她,一声声绅士的询问随着手指动作变化而出。
“可以吗?”
姿势,力度,承受范畴……这样可以吗?那样呢?
只要是我……什么都可以吗?
简明微低头看去,星期日擡眸望她,两种蓝色交织,不同深浅却被染上相同热度,眷念般拥吻,视线率先缠绵。
“嗯……”
简明微咬唇应答,怪异中期待事情快点结束。
可能是一天的疲累堆积,有风吹过来,星期日的头发和衣角轻动,它们一起散乱。
对视后他的睫毛又垂下去,露出的眼尾微红,比往日的从容持重多了几分颓废慵懒。
被解下的枪还带着腿侧肌肤的温热,星期日执简明微的手将它插进风衣口袋里,他把外套给她穿上。
然后俯身,自己的衣服换种方式从背部靠近自己,它包裹着另一个人,她小心翼翼地趴上来。
比想象的更宽阔安心,简明微伸臂环绕抱他,身体相贴中让风衣尽量多遮点地方。
月光将两人身影拉长,即使背着她也未妨碍星期日的速度,简明微却在这视角下有了新发现。
“你的……耳羽呢?”
天环族的天环可以摘下来她知道,但是耳羽呢?这个只能隐藏吧?
“嗯……我用奇物遮掩了,外表看不出来。”
哦,简明微点头,那就是实际还在。
不用自己行走便会导致好奇和精力无从安放,乖巧在他背上待了一会儿,她到底没忍住伸出了蠢蠢欲动的手。
“嗯……你?”明显上扬的不稳声调,星期日骤然回头,表情惊异。
“摸摸而已,”简明微体贴地帮他把头转回去,“专心看路。”
——上一个脖子强扭的角色刚传来复活消息,人还没到罗浮呢,家里贵重物品什么的全都被扬了。
——而且摸摸怎么了,她又不是没摸过,他也算摸过她呀!
简明微逻辑通顺、心安理得,甚至为了更方便地动手,她还缠着他的身体向上爬了点。
她简直把他当一棵树来爬,星期日无可奈何,只能调整姿势让简明微趴得更稳。
——面对这种已下宣判的通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应对,是集中精神全力抵御,还是涣散精神勉力熬过?
简明微自然不知道这些,她凭着记忆和想象伸手,先去猜羽尖的位置,试探般捏住再轻托,很有质感。
她同样礼貌地询问他,“可以吗?”
这样的触碰可以接受吗?那下一步呢?
是整片耳羽的全部都可以吗?
星期日压抑住喉间的闷哼,唇齿溢出一点请求,“轻一点。”
最好还能快一点,速战速决。
但简明微显然没有这种想法,她的指尖顺着耳羽的形状滑拨,同时一心两用,贴近星期日的耳朵和他商量事情。
“以后不许随便绑我。”
羽尖轻盈但有力量,似乎可以当笔,握在手心细细把玩。
“……嗯。”
星期日感觉耳畔温度在不受控制地上升。
“也不许限制我的行动。”
耳羽中部触感光滑,片片羽毛有序排列,像柔软的云堆。
“这个……得分情况。”
星期日的理智在顽强挣扎,耳羽颤抖着不肯服输。
“哦。”简明微思索着提出具体问题。
“我还是不放心那座光塔,我们找个时间爬上去看看?”
不让她一人出门,带上他一起总行了吧?
她在反复磨蹭一个地方,星期日深呼吸着冷静,“那是露莎卡星的信仰建筑。”
简明微的手指移动到了耳羽根部,那里有些蓬松的绒毛,她时轻时重地点压。
“……那不爬,我们飞上去看看?”
星期日几乎抓不稳她的腿,闭眼缓了下精神才开口。
“……等我查查光塔的守卫情况。”
这是答应的意思,简明微兴奋地把耳羽从根部到羽尖顺着捋了一遍。
“好呀好呀,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出发。”
星期日却在原地停住了,他语气似飘似重地问她:“还有什么事情吗?”
一并说完吧,再这样断断续续的,他怕这段路是走不下去了。
“好像没……”
简明微沉思,然后忽然醒悟道,“不对,还有一件事情。”
她把下巴枕在星期日的肩膀上,歪头靠近他的颈项,“那什么……”
“周天哥哥,能不能教我游泳和深潜呀?”
“可以。”出乎简明微的意料,星期日答应得很爽快。
“不过……”果然有不过,她垂头丧气地用头发扰动他的耳羽。
“我有两个条件。”星期日提出要求。
“说吧。”简明微托腮等待,三换二,好像不亏。
“第一,你称呼的习惯得改改,别随便学人说话。”
见过假面愚者就喊“亲爱的家主大人”,跟着里奥他们就喊“周天哥哥”;
还学了巡海游侠的口头禅,动不动就“宝贝”和“爱死你”的,实在不好。
“也行。”简明微同意。
——大不了她学他不认识的人说话,这样总不会出错吧?
“第二,那片羽毛……”
想起它星期日简直头疼,“你随身带着可以,但不要把它关小黑屋了。”
“可是,”简明微犹豫,“那样的话,我就没法确保随身携带了。”
有时候她的衣服并没有口袋,羽毛不放背包不好带呀。
而且,她也不知道星期日会什么时候和它建立联系,贴身放多没安全感?
星期日短暂思考片刻,然后偏头和她说话,“先把羽毛给我一下。”
简明微从他背上跳下来,依言交出羽毛,她看他擡起左手,一根新的荆棘从腕间攀出。
和从前那些不一样,它是浅紫带金的,看起来像一条漂亮的链饰。
接着是一颗四芒星的蓝色金属吊坠,他把三样东西连接在一起,做成新的物品。
“不想被感知的话,关掉这枚星星就行。”
哦,简明微点头,那颗像隔壁原石的东西,还和列车组的三月七有点姐妹感。
就是不知道这新东西是什么首饰了,看起来有点长的链子……
总不能是捆腰上的吧?那她得拒绝。
“低下头?”星期日轻声询问。
简明微疑惑照做,很快头发传来被拨弄的感觉——
他把它编进她的头发里,漂亮的羽饰,不想被注意时也能藏到茂密的头发
可是……
简明微表情复杂地看向星期日:她要洗头和梳发的呀,这样不得每天都编一遍?
星期日假装看不懂她的眼神:就得每天一遍地提醒她注意安全。
“好吧,”简明微妥协,“我会随身带着它。”
“嗯,”星期日矜持地满意点头,“不把它关起来就行。”
“另外……”他似乎想起什么事情。
“你平时不要随便逗弄……”话说一半又停了。
像是屈服于简明微的性格,星期日无奈地叹了口气。
“算了,随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