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他盯着她的目光强烈而清晰,如同带着审视,像是要看穿她所有的情绪,沉着声音吐出的话语威胁感十足,“朕早该杀了你。”
颈间带来轻微的钳制感,呼吸不再顺畅,姜清沅却没有作出任何反抗的迹象。
楚凛来这里之前,想着这次一定要将人除掉,可等嗅到鼻尖那点清气,近日来浑噩的大脑如拨云见日。
夏日的晨雾湿润、温暖,带着一丝凉意,清明旷远,令人不自觉松懈情绪,想要放开深吸舒展眷恋。
手碰到她的一瞬间,那种疼痛渐消的感觉强烈而清晰。是刻意针对他的阴谋,又或是在某一瞬间浮现出的念头,这是一件特意为他量身定制的礼物。
麻醉剂能令人上瘾,如同他此刻,下定了的决心竟逐渐松动,越发难舍起来。
偌大的皇宫尽归于他掌下,她自然也该属于他,时刻处于他的掌控之下,又何必深究她的来处。
他得到了,只会是他的。
楚凛随心所欲,身体渴望着拥有,意识在告诉他理智。
他为什么要理智,这是他仅有的一点乐趣了。
楚凛的手又突兀收了回去,这次他用的力道不大,姜清沅没有想要咳嗽的冲动,只无声垂下眼。
感知到沉郁的空气随着他的离去缓缓松动,她轻声询问,“夫君?”
“嗯。”楚凛的声音已然不见冰冷,淡淡的听不出情绪,直接翻身躺到了床上,自然地拉过被子盖到了身上。
姜清沅欲言又止,却担心他再一次情绪不稳,还是没敢言语。
楚凛却主动出声询问,“想说什么?”
“夫君,”姜清沅支支吾吾,“您未曾除去外衣。”
沉默片刻,他忽而嗤笑一声,起身随手扯开外袍,扔出床外。
姜清沅略带惊异看着他的动作。
她的话什么时候这么好使了吗?
总之,姜清沅在自己都奇怪的情况下,再次恢复了跟着暴君吃吃喝喝“玩玩”的职业生活,每天007,不定时假期,除了会有丢命的风险,一切都非常完美。
楚凛行事随意,但他会晨起锻炼,古代的娱乐活动不多,他最常做的便是去珍兽园看望他那群小宠物,另一个就是“玩奏折”。
朝会他一直用的看热闹的态度,甚至还想带上姜清沅一起。若非她拐着弯儿让他放弃,怕是要成为下一个“祸水”了。
现在的她,已然有妖妃的名头了,好吗。
姜清沅内心泪流满面。
她不是,她没有,她跟暴君只是上下属的关系。
但旁人可听不见她的解释,继昏庸暴虐之后,暴君又多了一项罪名,好美色。
姜清沅很惭愧,她的脸确实长得不错,但也达不到美色的地步。
于是朝臣再次上请选秀。
楚凛近来心情颇佳,丢下一句,“既然众卿闲来无事,不若去秋猎罢。”
.
帝王出行,从没有轻车简行之说,足有八匹骏马拉动的车厢宽敞豪华,低下铺了厚厚的褥垫,行在官道上颠簸感亦不十分强烈。
姜清沅捧着茶杯,人跟着车辆轻轻晃动,打开窗扇去看京外的荒野。
时已深秋,触目一片金黄,枯草遍地,瞧着有些荒芜。漫无边际的旷野,又给予人辽远的感官。
一片落叶飘入,她从袖中伸出葱白的指尖,撚起叶脉,“夫君,您可知标本?”
“嗯?”这语气,显然是在等着她继续解释了。
姜清沅说了一遍制作标本的原理,正要提可不可以带几种叶片回去,楚凛却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朕的那些小宠物也可以?”
“……”姜清沅语塞。
动物自然同样可以做成标本了,但她还不想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连累那些无辜的“小宠物”。姜清沅相信,只要她说一句“能”,楚凛就能兴起让人立刻去实施。
他又问,“人呢?”
“什么?”姜清沅正绞尽脑汁怎么逃过之前的话题,一时没转过弯。
“既然活物能成,人也可以?”他说这话时,脸上甚至带着笑。
姜清沅手一抖,那片落叶又在风的卷带下,飘出来车窗。
她忍下身体冒出的寒意,试探道,“那多丑啊。”
“是,”他伸手过来擡起她的下巴,细细打量片刻,“该是夫人这般的美人,才够资格成为朕的收藏。”
姜清沅此刻的注意力却不在自己将要成为标本这件事上,而是好奇问,“夫君见过的最美的美人,是哪一位?”
姜清沅皮肤细腻雪白,指尖的触感令人流连,他细细摩挲,边漫不经心道,“哪来的美人?”
“夫君后宫如此多的美人,妾实在称不上。”姜清沅这么说并没有祸水东引的意思,甚至她都没想到这个办法,只是单纯的好奇。
楚凛居然觉得她是美人吗?
单她知道的,她的那位妹妹,姜清渝才是真正的貌美绝色,他看多了美人,理该对她这张脸平平无奇。
不是姜清沅妄自菲薄,而是送进宫的美人少说也得有京内顶尖美人的程度,才能称一句美,不然哪好意思送入暴君的宫中。
她胡思乱想着,脸上冰凉的手指忽而捏着她的下巴细微地转了个方向。
姜清沅回过神,对上楚凛的眼睛。
“夫人在想什么?”他看着她,似笑非笑,“这是吃醋了?”
姜清沅赶紧摇头,端着笑虚伪道,“夫君乃天下之主,合该享用全天下最美的美人。”
别来找她就成。
楚凛注视着她脸上的小表情,忽而收回手,放声大笑。
姜清沅茫然。
她这么恭维的话,又是哪里逗乐了对方?
随侍的护卫听到车厢内传来的爽朗笑声,均是心下念转。
暴君时常冷着脸,便是笑也多是冷笑、嘲讽,何曾有过这般如少年人一般无二形似开朗的笑声。
前头的统领与下属不着痕迹对视一眼,看来车内这位姜夫人,在陛下心中的地位,果真非比寻常。
秋猎算是皇家传统之一,出行自有章程。姜清沅跟着楚凛,什么都不用干,下车就能直接进早搭建好的帐篷。
这种体验,就跟出门旅游拥有了一个会做攻略定酒店的小伙伴,自己只管负责玩。
楚凛自来不显山露水,几次秋猎只在马背上射过箭,目标精准。他没有甩开随从的喜好,身后总是侍卫簇拥,暗卫更是重重防护。
姜清沅不会骑马,楚凛倒也没有要教她骑马的意思,直接往上一拽,她整个人便落到了他身前。
她低头看看自己繁琐的裙摆。
很好,至少是侧坐的姿势,没让她在所有人面前出糗。
“夫君,”面对一众耳目聪明的护卫,姜清沅面不改色软声道,“妾还是下去吧,以免打扰了您的兴致。”
“不必,”楚凛揽着怀中人的腰,兴味盎然,“走,为夫教你射箭。”
姜清沅无法,木着脸靠在他身前,感受着身下马匹的颠簸。
骑马不是多舒服的体验,没有安全设施,只靠身后楚凛擡起的两条手臂,她仍是觉着不保险。
她四下看看,楚凛穿的利落的骑装,身后披风烈烈,没有多余的布料可供她牵扯。
想了想,姜清沅转身抱住了他的腰,连带着迎面的寒风都被挡在了身后。
楚凛身体几不可查地一僵,低头问,“你做什么。”
“妾担心掉下去。”姜清沅老实道。
“朕在,夫人担心什么?”他几乎一字一顿,声音斩钉截铁。
姜清沅却不怎么愿意相信,谁知道楚凛会不会恶趣味生出些别的主意,她还是用自己的办法比较靠谱。
他不喜旁人碰触,可他们都睡过那么多次了,姜清沅不是没碰到过醒来发现自己靠在对方身上的情况。
楚凛每次都比她起得早,怎么可能没发现过。
他要是介意,早不来她的寝宫睡了。
姜清沅心安理得。
楚凛差点被气笑,怀疑自己对她过于宽容,恃宠而骄。
他的手臂重新放在她腰上,一点点收紧,“夫人是否忘记了些什么?”
姜清沅腰肢被勒的生疼,明白他是在提醒自己,类似的事他不是没做过,指不定哪天就付诸行动了。
姜清沅于是收回了手,温顺道,“那夫君不要轻易放手哦。”
比t起被那双柔软的手臂环抱住的怪异感,楚凛更能接受眼前的方式,轻轻“嗯”了声,单手把控着缰绳。
皇家猎场近两年不让喂养林间的野物,外围几乎见不到多少活物,一行人愈发地往深处去。
姜清沅不可控制地想到了古装电视剧中的必备情节,行刺。
天时地利人和,虽然身边跟着的侍卫很多,但想要行刺的背后主使定然会考虑到这样的情况,做出完全的准备。
她拉拉楚凛的衣摆,示意自己有话要说。
楚凛微微低下头,俯身侧耳。
姜清沅轻声道,“夫君,林深危急,万请注意安全。”
楚凛似乎怔了下,擡眸却神态如常,从容镇定,“朕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