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水在灶屋,她直接将冬冬抱了过去。
这么会冬冬有些清醒了,被放下地只揪着她的裤料,乖乖站着仍由于若秋给她刷牙洗脸,擦干净手。
于若秋去倒水时,冬冬挨到宋云淮脚边,喊了声“爹”。
宋云淮应了,于若秋便也没有阻止。
仿佛随着那声称呼,突然有什么不一样了。
宋云淮拿了碗筷出来,冬冬的食物先放在凉水里降温。她吃的量少,没一会就变成了常温,宋云淮自然地伸手抱着她坐到椅子上,在一旁喂她。
男人脸上带着些许柔和,好看的人也许都有相似之处,至少此刻,于若秋看着都觉着这像是一对正儿八经的父女了。
她拿了鸡蛋将蛋壳剥干净,挑出蛋黄碾碎了放进冬冬的碗里。
蛋白也能吃,就是小孩不注意容易噎着,一般于若秋只掺一点在蛋黄里一起喂。
冬冬吃完饭宋云淮将她放下地,两人坐在桌边吃饭。
这时候冬冬不会闹着要抱,只像个小尾巴一样,靠着两人中的一个,等他们吃完了,才去说话。
宋云淮问,“今日回去吗?”
于若秋想了想,这边好像也没什么事,“回去吧,冬冬出来带的东西不多。”
宋云淮“嗯”了声,“过会我送你们。”
屋子造好了,宋云淮应该会住在这边,方便打猎。
其实现在宋云淮有了豆坊和粉皮坊,收入不菲,不需要靠打猎过活。但他喜欢在山间肆意的感觉,便是不需要成日地上山,时不时总会去一趟。
就像现代社会,有人喜欢生活在钢筋水泥的都市,也有人爱山清水秀的山野。
东西不多,用过早饭,不需要怎么收拾,提了两个包袱放在车上。
路上,宋云淮道,“过几日我请朋友吃席,你要不要一起去?”
“朋友?”于若秋疑惑。
这么久以来,宋云淮认识的似乎都是村里的人,没见过他说的那些朋友。
她猜t那些人肯定不是乡间的这些小子。
宋云淮,“嗯,从前共事过。”
这应该说的是他离开的那几年。
于若秋没问多的,“他们也是这边的人吗?”
宋云淮,“在这边入的籍。”
于若秋想了想,“你准备请他们在哪吃饭,不然在酒楼包个席?”
宋云淮,“唔,是这么想。”
于若秋,“我去方便吗?方便的话没问题,就是冬冬不带了,她有点怕生。”
宋云淮道,“方便,到时会有女眷。”
那没问题。于若秋答应了。
等到了当日,于若秋赴宴,才发现宋云淮那些所谓的朋友,竟然就是豆坊和粉丝坊的那些小工,一个个见了她就咧着嘴喊嫂子。
“宋哥不让喊,说要当做不认识,那多不好意思。”
“嚯,那时候嫂子跟宋哥还没成亲呢。”
“倒也是啊哈哈哈。”
“……”
包了一个酒馆,不大,里面的菜味道不错,男人分了三桌,女眷二桌,里头还有不少没成亲的,气氛十分地热闹。
女眷们有孩子的都带上了孩子,家里没人看着,带着放心。
几个小孩年纪有大有小,得知于若秋的小孩才一岁多,跟她授了不少育儿经。
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女人们的话题似乎总也围绕着家庭。
都是自己人,男女说谈间似乎也将于若秋当成了自家人,言语间不避不讳。
她隐约知晓,宋云淮和他那些朋友似乎是当兵时认识,这些人喊他大哥,但里面不少人年纪瞧着都比宋云淮大不少,于若秋猜应该是品阶比较高。
妇人们同样都以为宋云淮跟她讲过这些,席间会聊一聊从前那些事。
于若秋之前只知道如今的朝代战乱刚平,没想过会跟自己有关系。谁知宋云淮会是其中一个,应该是打完仗,直接解甲归田了。
这样的人不少,但普通小兵没这个权利,入了军户只有得了恩典才能迁出,能得到这个结果许是都有一定官位。
男人那边的桌已经摆上了酒,不拘着坐,时不时走动。
宋云淮从前不喝酒,今个其他人劝酒,也只简单喝了几杯,“家里还有孩子,不能喝醉了。”
这些人当过他手下的兵,平时言语不忌,虽说如今不再需要服从,可一旦他沉下声,仍会止不住收敛。
当初宋云淮辞官,不少跟他久的兵说要继续跟着他。宋云淮没给保证,但那些不想继续当兵的,他求了个恩典,被他带回了宋家村附近,只是没跟他住在一处。
当初逃荒,他记着当年的恩,想带着村里人逃出去,没有跟这些人一起,却约定了相会的地点,临城。
说是不联系,彼此时不时也会递一些消息,他的情报便是由此而来。
宋云淮一个人住着,用不上这些人,他们都是自个种种田做点小生意。直到后来于若秋提了豆坊,这才将这批人召集起来。
正好一块解决了生计问题。
种田买卖到底是辛苦,他们不像于若秋有那么多主意,赚的钱只够嚼用。豆坊粉皮坊赚的钱,其实大部分都被宋云淮分给了这些弟兄们。
当过兵又能活下来的身手都不凡,像宋云淮一样进山打个猎就能吃饱,宋云淮从没担心过。
他只问了一句,未料这些人直接收拾家当来了,宋云淮自是不能不管。
到底是出生入死,情谊不同。
回去时,于若秋忍不住多看了宋云淮两眼,想着,倒挺像个打过仗的,怪不得李寡妇从前说,他刚回去时一身的杀气。
宋云淮喝过酒,身上带了些许酒气,不难闻。
注意到于若秋打量的目光,没看她,口中却道,“想问什么就问。”
于若秋忍了忍,没忍住,“你怎么没继续当兵?当时官位应该不低了吧?”
建功立业,战乱时武将提升品阶的速度极快,宋云淮瞧着不是一般人,怎么也能过得不错。
宋云淮,“不自在。”
于若秋想一想职场,深以为然。
她工作后遇到过好的人,也遇到过不好的人,不能说坏,只是爱钻营,相处得累。但你要是只闷头干活,不管人际往来,总有人会踩着你。
这也是于若秋能安心在这里生活的原因。
古代条件不便,但只要没有发生什么家破人亡的大事,百姓生活都还算不错。临城没有欺凌百姓的权贵,还算繁荣,是一座不错的宜居城。
宋云淮见她没说话,转头看她,“不问了?”
于若秋笑笑,“既然都过去了,你应该是想重新开始。”
酒馆离于若秋住的院子不远,到了后,宋云淮没继续说了。
只是他没有因此避过不谈,时间长了于若秋差不多知道了宋云淮一些事。
当初他在村里什么都没有,村里人念着他是宋家村的血脉,时不时接济,可以说是吃着百家饭长大的。
稍稍懂事后,他明白不能继续这样下去,却没有机会。直到偶然听说外面打仗大量招兵,这才毅然决然收拾了行李上路。
活了还是死了对他来说是很遥远的事,他想要有一口饭吃,不愿意靠着旁人的施舍活下去。
许是有些天赋,他在战场上表现不错,后来升了百夫长,一点点带着手下的兵,一次次活下来。
官位什么的没注意,只知道带的人越来越多,他想的不是打赢,而是要带着手底下的人尽量多地活下去。
然而还是会死人,打仗就没有不死人的。烽火连天,就这么在仿佛永远充斥硝烟的地方过了那么些年。
主将死了,他被提拔上去,赢得场次渐渐增多,到几乎战无不胜。
他没有读过书,字都是一点点琢磨认识。得了师爷的兵书,研究如何去赢,鼻尖永远弥漫着血腥气的杀戮与残酷。
常言道鸟尽弓藏,平息战乱后,京内的消息往好的方向走,但他不想继续过这样的生活了。
越是在战场待得久,越是怀念从前乡村的生活,一开始不过是为了一口饭而已。
于是辞了官,想着回去当个猎户也是不错的主意。
那些年很乱,将士经常吃不饱饭,后来他们搜到的财物不再上交,充作军粮或者分了,一个个都有些家底。
没有田地房屋没关系,有了银子,再不济,也能娶个媳妇好好过个晚年。
不想成亲只是看过了战场的死亡,没了这个念想。手底下的兵有原就成了亲的,也有后来才娶了媳妇,他从未升起过孤独的念头。
最后不过是一抔黄土。
刚得知这些事时于若秋自然惊讶,一方主将,若是没辞官,在京中至少也得是二品的官了。
她对这边官员的制度不甚了解,但能当官福利都不差,怎么都比当个寻常百姓强。
不过宋云淮说的简单,能思虑到那个地步,他在军内威望定然不低。
然而那都是从前的宋云淮,于若秋认识的宋云淮不一样,为此她没有特别的想法,态度一如既往。
她嘀咕,不管是谁经常看到有人在家勤勤恳恳劈着柴火,都不会想到这人会是什么位高权重之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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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城进入暑热,店内用了冰,常常煮绿豆汤卖,又是一笔不菲的生意。
她买不起冰,用的是硝石制冰法,冰管够,用起来一点不吝啬。
得知宋云淮想要知道的那些东西是为了边境的兵卒,于若秋更是想到什么说什么。
她用不上,兴许那些人就能用上呢。
她铺子生意好,于家夫妇在城里的生活愈发差了。买东西的人少,没了钱,又回了乡下的屋子住,只时不时上城内卖些松花蛋。
价格便宜些,有的是人买。
这两人住回乡下房子这件事,还是宋云淮告诉她的。他经过那座房子时,看到屋内升起了炊烟。
于若秋之后交的那些打理田地的银子到期后,于家老两口同样来闹过一次。别的不论,这时候宋云淮就派上了大用场,他只要站在店里,那两人都不敢进门。
后来回了乡下,没有活计,怎么办呢?于是荒废的田地再次种起来,老两口主要靠这个生活了。
她想过这两人会不会把松花蛋的方子卖了,至少能卖个几十两,因此后来看到几家卖松花蛋的店铺出现,她也没多少意外。
两人年纪大了,又过了一段城内的生活,已经不能忍受干辛苦活。后来卖t了田地,不知道搬到了哪里居住。
有那么多银子,只要不大手大脚,养老没问题。不过那对夫妻要是能这么老实,也没现在这么多事了。
于若秋从不担心缺少生意,店铺内午后放了冰,门口搭上帘子,一到这个时间,里面的座位基本都坐满了。
她在店里转了一圈,在门边的缝隙看到街道上来往的人,日头下豆大的汗,身形耷拉着蔫下去,空气中热浪滚滚。
想到了去年这个时候,没有尽头地赶着路,曾以为不会有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