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问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人群油锅一样不断沸滚着，每一个铿锵有力的音节都爆裂和迸溅。

形势愈发失控起来，记者匆匆结束了采访和播报。

随后在画面里便能看到，警车闪着转动的灯光陆续开来，拖长的尾音尖锐得能分开人群；一排排防护盾牌迅速挪动着列起队，全副武装的警员们包围了这条街。

天空上游弋着小型无人机，扩音喇叭不知疲倦地播放着“请各位冷静”的提示，直到某一刻戛然而止的电流声刺破空气——、

不知是谁朝空中开了第一枪，无人机带着扩音喇叭笔直坠落。

人们撞向防护盾牌、撞向栏杆和车辆。全星际迎来了史上规模最大的示威活动。

迫于舆论压力，联邦官方紧急开展新闻发布会，表示将立刻派遣各星球的医疗船和军用舰队深入事发地，进行搜救；与此同时各领域专家将搭乘军用舰一起前往绿松石星，揭开那里一切关于生命和遗迹的真相。而后续的调查结果也会及时跟进和反馈

原来这次救援是这么来的。叶泊恍然大悟。

他花了些时间简单收拾好装备，想了想还是把那张照片压平了放进包里。

当他乘着飞行器前往地球等候换乘时，亲眼看到了那壮观的画面。

从舷窗里朝下俯瞰，街道上涌动着人潮。那似乎是另一种形式的海洋，把原本属于陆地的区域也淹没。

只是相较于报道里那些暴动星球的居民，地球上的人们显得相对平和而有秩序；他靠得更近时才看见那些标语竟是“平安归来”——这些人看起来居然是来给他们送行的。

地球方派出的救援船正安静地在起飞场候命。叶泊提着行李从通道里走过时，引起了两旁目送人群的小小骚动。

“您是我们这里派出随行的专家吗？”嘈杂里冷不丁传出一声格格不入的童声。

叶泊扭头看过去，不足通道防护栏高的女孩正满眼期冀地仰头看着他。

“是。”叶泊别过视线，他不习惯被这样的眼神看。

“那您不就是我们的英雄吗？”女孩的眼睛亮晶晶，“我听妈妈说，还有那位在遥远星球上等待着我们的上校姐姐，她是我们的英雌。你一定要去救她呀。”

女孩把手伸出栏杆，安保人员见状赶忙把她拉走了。

“发起副本直播的人也是大英雄！”女孩不忘大喊，“还有所有玩家、所有揭露真相的人！”

叶泊因这一句话惊异地擡起头。

他注视着通道那些人的脸庞，感觉心底有什么在悄然滋长。

很长一段时间，叶泊都处于一种心情极度低落的状态，无论是不能确认来源的直播、诡异至极的星球还是目睹上校遇险时却无能为力，这些都让他深深怀疑着自己；或许他从一开始就不应该介入这一切。

但这一瞬间他猛然觉得，他们一切的抉择、一切的冒险和牺牲都是有意义的。

他登上舷梯，和身后那些人挥手，进入舱内。

医疗飞船开始在跑道上滑行，在人群爆发出的巨大欢呼声里，飞船升空，朝着广阔的寰宇飞去。

叶泊看着地面飞速远去，房屋和街道都缩小模糊成抽象的线条又被云层吞没；然后头顶阳光笼罩了他、蓝天暗淡和消失，直到幻化成深沉的寰宇。

数艘飞船自不同的星球启航，在星门处聚集成庞大的队列，犹如散开的烟花逆时间聚拢。

然后星门光华流转，它们汇成一束凭空消失；数个星域外的出口处笔直跃出一道刺破长夜直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