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便听到陆寰回答说：“从我们来到这里时，就一直如此。当时你和我们猜测说，这是因为‘失去劳动力的老年人无法获得足够时间余额因此被淘汰；而生存的压力使得没有新生儿出生’。”

这个解释听起来很有道理，但问题在于半小时前她才在实验室里崩溃地发现这里的“人”好像甚至都不是“人”。

如果都不是“人”，那又如何出生？如何变老？

半空中由眼珠形成的龙卷仍在持续盘绕着。很快它便开始减速。随着速度越来越慢，先前不少被抛飞的眼珠子重新回到了大部队，整只黑白相间的眼球军团不断壮大着规模。

突然间，所有眼珠的翅膀突然集体僵直，如同接收到了某种统一的指令。

“它们要开始正式发动攻击了！”陆寰的语气里带着些焦急，“剩下的居民太散，来不及聚集了。我们现在得立刻前往防空洞！”

俩人全力以赴地在道路上奔跑着。在他们头顶上空，所有眼珠都骤然悬停如无人机，构成了一副气势恢宏的图画。

“接下来它们就会全部坠落到地上，依靠自杀性袭击来产生大范围的黑色粘液！”陆寰解释说。

原来这就是这些污染物的攻击方式：依靠落地后会爆炸，化为粘液将地面封住。江显心里了然。

不多时，他们已经抵达防空洞的入口台阶上。而在尽头不远处的金属隔离门那里，克莱茵正在朝他们招手。

十几级台阶的距离一瞬间显得那样遥远。头顶上猝然传来数声“咻咻”的俯冲声。在这一前奏之后，眼球们紧接着像箭矢一样铺天盖地地射下来。

周围尽是污染物落地的声响，密集得像是一片暴雨；眼睛余光不断扫到迸溅的黑色液体，让人发怵。

金属防护门近在眼前，克莱茵用尽全力朝远处扔了枚小型爆炸器阻挡眼球的追击，然后朝他们伸出手接应，俩人趁着这个间隙挤进防空洞。下一刻他们身后便传来锁闩落下的动静。

“咚”似乎是一颗眼珠重重敲击在了门外，紧接着整扇门都震动了一下。再然后连环爆裂声呈现出诡异的音阶般变化，把门敲得像是张来回跳动的鼓面。

“幸好安全了。”陆寰长舒了口气。

“你们之前畸变区的调查进展如何？”江显问。

“毫无进度。”陆寰苦笑，“压根没找到入口。白白做了那么多前期工作。”

畸变区没找到，污染物又来偷袭，堪称雪上加霜。

昏暗的光线里，江显观察着那些拥挤的身影。他们只是呆呆地望着不断落灰的天花板，对于身旁这三位救命恩人既不感谢也不示意，仿佛根本没有看到他们。

江显突然反应过来，他们拯救这些npc也并非是出于什么“仁义”和“爱”；而是因为npc的幸存数量关乎到整个副本能否进入下一天。从某个角度来说，他们也只是希望npc们的价值能够被充分利用。

地下的空间干燥而浑浊，空气里到处游离着细小尘埃。

“看外面。”陆寰指指观察天窗口。

江显凑过去，便能看见外面那场黑色的暴雨。

坠落的瞬间，那些眼珠仿佛开始沸腾。外壳龟裂时渗出沥青般的浓浆。黑色液体像是活物一样彼此吞噬融合，在路上蜿蜒出神经突触般的脉络，把一切都笼罩在内。

尚未来得及躲入防空洞的居民在拼命地跑，他们被砸中后匍匐在地，然后黑水漫过他们的口鼻，包裹他们全身，让他们雕塑一样凝固在原地；房屋被堵住了门窗、彻底封死，室内的人同样无法幸免遇难。

这场灾难不知持续了多久。

等到防空洞外的声响停止，大家从洞口走出时，便看到了令人失语的一幕：

酸腐气息裹挟着铁锈味在街道蔓延，路边被黑水浸染的树木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蜕皮。枝桠间垂落的也不再是树叶，而是成千上万片正在融化的虹膜碎片，在风中发出幽怨而细碎的呜咽。

江显擡头望去，天空中那座城市虚影依旧高悬着；没有了眼球的遮挡，天色恢复了梦幻的粉红色，仿佛一切不曾发生。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江显总觉得虚影似乎……更清晰了几分。

【目前存活总人数（npc已算入）：4.8万人】

系统提示道。

尽管他们已经尽力组织那些居民逃生，但小镇中央还是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损坏，伤亡仍是不可避免的。

现在劫后余生的居民们正摇摇晃晃朝自己面目全非的家走去，脸上的神情看不出是悲是喜。

江显三人则一齐返回“特研所”。当他们再次经过【危机时钟】时，却发现指针已然悄悄指向了数字“5”。

阴影果然离他们更近了。

江显打开那个玩家群查看消息，却见自己许久前那个看似有些可笑的问题已经得到了回答。

[吴泽]回复[江显]：人为什么要用麻醉药？

这下江显知道，这个世界一定有什么地方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