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们破壳而出，看到了真实的天空。

磁控悬浮维持系统的爆炸仍在进行着，地上一朵接一朵萌出火花四溅的芽苞。地面垮塌，一切向下坠落。

江显正随着城市的残骸一同掉下去。在她身旁，城市的地基和大厦的屋顶都已化作无数看不出差异的钢铁碎块，像是有人拆开拼图纷纷扬扬抛向海面；撕裂的天穹在不断变换的光线里刺着人眼，似乎在迎面追着她靠近。

这一次坠落远远要比第一副本时来得要猛烈，高空本就稀薄的空气和恐怖高度带来的加速让江显整个人愈发眩晕。严重缺氧后她开始无可避免地意识模糊。

但是她的视野却并没有暗淡，反而似乎看到，那无数散落的碎片里浮现出一张张半透明的虚幻人脸。

“谢谢你。”一张人脸突然凑到她眼前。

“谢谢你……”更多虚幻的影子围拢了她。

“我……”江显的话梗在了喉咙里。

“你让这早已腐败的城市得以终结，我们这些被困已久的灵魂终于得到了解救。”那些人脸们说。

“这是你们自己争来的自由。”江显说道。

“不，如果你没有尝试与我们沟通，没有告诉我们地下深处的发电站，我们永远无法根除这一切。”

“你把我们视为‘人’，而非机器；只有建立在这样的基础上你才会像联络同伴一样联络我们。”

“你从坐上那俩越野车开始就隐隐有这种预感了，唯有这样才能解释你为何会在弃车前把他切回自动驾驶。”

“我当时只是觉得，那些车辆的反应有点太……拟人了，尽管他们被操控着在以既定轨迹行驶，但那些‘路怒’的感觉不像是演的。”江显说，“我只是觉得如果不调成自动驾驶的话或许它就停在路中间被撞毁了。那只是顺手的事情。”

那些人脸朝她微笑。

然后他们像是消散的气体那样一张一张黯淡下去了。

“等等！”江显喊道，“我还有问题要问你们！”

可是人脸们已经消失不见了，视野里只剩白茫茫一片。

江显直直地坠落下去。

千米高空带来的加速度让她化为了一颗陨石，这种事情如果发生在现实里她可能已经昏厥了。

她的后背拍在了海浪上，惯性让她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刃一样插入水中，劈开海水的重重阻力。她带着尚未予以解答的疑惑向深处沉没。

昏暗的海水包裹了她，像是一只卵壳。思绪混沌之中，江显勉强睁开眼瞥见了海面上的阳光；那里正漂浮着城市的碎块。广告牌和摄像头混在一起。

她刚刚很想询问那些原住民的意识体，这个副本里的城市到底象征着什么。这是这一副本最后一个未解之谜，可惜没有得到回复。

江显直到现在也只能总结出，这是一个由名为山鲁亚尔的“中枢”人工智能全盘操纵的城市，全部5个分区受到它的调控协调。

正是在这样的基础上，

【市政中心】负责决策规划，协调各区运动；

【交通管理中枢】负责交通工具的定位、感知、调配交通流动；

【文化娱乐中心】负责城市的文化活动和知识传播；

【医疗与生活服务区】负责保障市民健康生活、正常情绪；

【监控中心与广告投放中心】负责视觉…………

等等！

一瞬间，她抓住了一直以来的一个疑点，仿佛抓住一尾跃出水面想要逃脱的鱼。

从解锁了地图，了解整个城市的分区情况后江显就一直觉得怪怪的——这座城市的同类型设施聚集现象太过明显，这在现实中显然是不可能的。

现实里的城市，必然会存在多个商业中心，多个医疗中心，多个居民区。

副本里这样怪异的城市是不可能在现实里存在的——这是她很早就明确意识到的事情。但是当时她因为已经知道副本并非现实，选择性略过了这一异常。

但是现在想来，那背后一定隐藏着某种隐喻。

为什么偏偏是5个分区？为什么不是更多？副本到底想要告诉她什么？

当她刚刚自己说到【监控中心】和【广告投放中心】这俩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都和视觉有关时，江显自己都愣怔了一下。

确实有什么东西在区域上被划分为5个部分，并以此来区分其功能区的。

额叶——思维决策、统筹协调、运动控制……

【市政中心】

顶叶——空间识别、定位感知、本体感觉……

【交通控制中心】

颞叶——听力感知、语言和艺术理解……

【文化娱乐中心】

枕叶——视觉接收感知。

【监控中心和广告投放中心】

岛叶——内脏感觉调控、自主活动、情绪……

【医疗和生活服务中心】

而隐藏地图里的发电站、海水净化站与悬浮装置可以类比为负责基本生命活动的脑干和维持平衡的小脑。

城市是一颗各部分分区协作、分工明确的脑子！

不——准确来说不是人类的脑，因为人脑里并没有什么能够操控一切的“指挥者”，无法有意识地操控各个不同功能的部分协调合作；就好比人无法控制自己的心跳和内脏。简单来说就是，人无法通过主观意志来控制大脑的不同功能区运转。

但是副本里的城市可以。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的脑子！

快要失去意识的江显猛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恭喜玩家江显带领众多玩家通关副本-末日迷宫！（此公告全体玩家可见）】

【预计脱离副本倒计时：5分钟】

系统公告声在耳旁响起。

江显终究是抵抗不住身体的疲倦了。她阖了眼，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