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Butterfly “你是他憎恶的世……(2 / 2)

蝴蝶悖论 仙芙 2874 字 6个月前

“我今天跟你见面,也是想跟你说一下斯礼。”傅斯雯大概对自己这个弟弟是有真感情的,提起他时眉宇间都是心疼之色,“他自小父母双亡,孤苦一人生活在傅家这种豺狼环伺的境地下,老太太沉湎于丧子之痛无暇顾及他。老宅中也没几人把他当回事,三叔还一直视他为祸害,几次三番示意族中的小辈们暗害他。”

“你一定想象不到,他自小活得有多艰难。”傅斯雯重重叹了口气,“可命运从未善待过他一丝一毫,他六岁时被确诊先天性心脏病,一年总有半年都在住院。后来几场手术下来,医生断言他活不过三十,家里人都觉得他晦气,没人愿意照顾他,也没人愿多看他一眼,就把他安置在一个小院子里,让他自生自灭。”

应粟心脏紧了紧。

她从来不知道,傅斯礼竟有这么悲惨的过去。

“我也说不清,当时怎么就对他动了恻隐之心了,可能是看他实在太可怜了。”傅斯雯顿了顿,放缓声音,“所以,那时候我经常去院子里看他,给他买些那个年纪男孩喜欢的玩具和零食,陪他一起玩乐高看电影。”

“他当时表现得和寻常小孩无异,每次看到我来都会很开心。”

“直到他十岁那年,我去挪威游玩时给他买了只罕见的白金狐当生日礼物,一心想要送给他哄他开心,可你知道当我推开那个院子大门,看到了什么吗?”

应粟不由屏住呼吸,声音很轻地问:“什么?”

傅斯雯到现在想起那副场景还是一身战栗。

她深吸了口气,低声道:“我那几个一直欺负他的小侄子,骗他玩捉迷藏,结果一边戏耍他一边骂他‘丧门星’‘短命鬼’,还想联手把他关在储藏间里锁上一天一夜。”

应粟听到储藏间时猛地掀睫。

“可那几个笨蛋竟被斯礼反锁在了储藏间里。”

“……然后呢?”

“我当时并没在意,想着那群捣蛋鬼欺负了斯礼那么久,他偶尔反击报复一下也没什么,至少不是那么逆来顺受。”

“可等我刚要踏进院子的时候,”傅斯雯话音颤了下,“我看到斯礼从他房间里拿了两个酒精瓶,用白布包住口,然后、然后——”她惊恐地看向应粟,“然后他想用打火机点燃,扔进去!”

“他想——纵火烧死那几个小孩,还有他自己!”

应粟瞳孔猛地放大,浑身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当时吓坏了,急忙拦下了他,”傅斯雯稍稍平复语气,“结果他回过头,冲我笑着说,他不过是在恶作剧。”

“可我眼没瞎。他当时的眼神就像一个恶魔,恨不得把所有人都拉进地狱。”

“那绝不是一个十岁的孩子,该有的眼神。”

“我惊骇太过,直接把那只狐貍塞给他,急忙跑出了院子,回去后接连做了几夜噩梦。”

“之后我越想越心悸,观察了他一阵,发现他并没什么异常,相反还很喜欢那只小狐貍,每天和她在院子里玩乐,看起来比以前更开心了。”

“我渐渐放下心,以为真是自己疑神疑鬼。”

“可后来又发生了一件事,让我彻底认清了斯礼。”

应粟缓缓舒出一口气,已经猜出几分,“是不是他把小狐貍和三只猎犬关在一个囚笼里,让它们厮杀?”

“是。”傅斯雯神色骇然,“而且他还专门请我去当观众!”

“你能想象那场面有多血腥吗?我根本看不下去,一直蹲在一旁呕吐,可他却看得津津有味,甚至很兴奋。”

“直到小狐貍胜出,浑身是血地走到他身边,他才放过我。”

“然后他对我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是——‘太弱的东西都活不久。’”

“第二句是……堂姐,你愿意跟我一起当强者,赢到最后吗?”

傅斯雯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又震撼又好笑。

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一句有些中二的话,竟直接颠覆了她的人生。

“我答应了。”傅斯雯感叹地说,“但我最初是出于恐惧,我害怕他,不敢逆着他。”

一个披着羊皮,极擅伪装的小狼崽,远远比一个恶毒的大人,更恐怖。

“后来我们的命运就紧紧连在了一起。”

“说实话,我当时并没想到,他真的能一步一步坐上傅家家主之位,排除所有异己,只给我了优待,助我平步青云。”

傅斯雯笑了笑,“人生还真是一场巨大的赌博啊。”

应粟不置一词,沉默片刻,消化完傅斯雯所说的事后,犹疑地问道:“你今天跟我说这些,想做什么?”

“我想告诉你的是,”傅斯雯说,“斯礼不是正常人,也没有正常人的情感。他憎恨这个世界,憎恨傅家,也憎恨他自己。”

“而你,”傅斯雯擡起眼皮,“是他所憎恶的世界里,唯一爱上的人。”

“是你,让他长出了人的血肉。”

“所以,请对他包容一点吧。哪怕他辜负过你,伤害过你,就看在他真心爱你的份上,别让他……遗憾而终。”

傅斯雯放软姿态,几分祈求地看着她,“好好陪他走完生命里最后一段路,可以吗?”

应粟指甲用力掐在掌心里,闭上眼睛,感觉心脏都在抽痛。

“祸害遗千年,他不会死的。何况他欠的债还没还完,死太便宜了。”

“粟粟,别再自欺欺人了。”傅斯雯无声地叹口气,“他去年病情恶化,三次休克两次抢救,医院也下达过病危通知书。就在我们所有人都准备放弃的时候,德国那边的医院说他的心脏配型成功,可以做移植手术。”

“心脏移植手术风险很高,而且术后他的存活率也只有一至三年。”

“我们只能赌一场。”

“所以,你现在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和香港宣家订婚了吗?”

应粟死死咬住唇角,忍住泪意。

“他想让你死心,放你自由。”傅斯雯轻叹,“接受他对你的背叛,应该比接受他死亡,要容易一些。”

“而你对此一无所知。”说到此,傅斯雯语气难掩起伏,“你在国内和那个小男朋友风流快活的时候,你知道他在干什么吗?!”

“他躺在手术台上,生死一线!唯一清醒的时刻,是在立遗书!”

“立——将你作为他遗产继承人的……遗书!”

“应粟,用你的心去看看吧,他对你的爱,远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

“那又如何?”应粟沉默许久,云淡风轻地反问,“我应该感谢他吗?”

“如果他一个人无声无息地死在国外,你们以为我会感动吗?!”

“不会的!”应粟再也难以维持住镇静,她近乎低吼道,“那样的话,我会恨他一辈子!”

“凭什么,他一个人,就擅自决定我们故事的开头和结局!”

他永远都是这样,自以为是地掌控着一切。

却从来都不知道,她最想要的是什么。

应粟眼尾红得像滴血,声音哽咽,“他怎么就知道,我不愿意陪着他……”

去死呢。

“粟粟……”

“我不会让他如愿的,也不会让你痛快的。”应粟抹了把泪,眼神渐冷,“你们根本不懂什么是爱。”

“你们也不值得原谅。”

“从你们被欲望和私心蒙蔽,妄图操控和审判他人人生以及性命的时候,就不配得到宽恕了。”

否则被他们毁掉的那些家庭和冤魂,如何能安息?

“雯姨,今天就是此生最后一面了。”应粟慢慢站起身,隔着玻璃望向牢狱里的傅斯雯,一字一顿道,

“此时此刻,你肯承认你错了吗?”

傅斯雯没想到兜来转去,应粟会将这场谈话回落到自己身上。

她沉默了一会儿,如实回答,“我对我做过的任何事都不曾后悔过。这一生我恣意过,辉煌过,呼风唤雨过,值得了。”

“你说得对,我的确迷失在了欲望里,但我不认为自己追寻更高的权利有什么错。”

傅斯雯顿了顿,恍惚地看着眼前和那人越来越像的应粟,声音低下去,“若说错,我也许是错在……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应粟再也无话可说。

她最后看了傅斯雯一眼,挂断电话,转身离开。

走出探监室的那一瞬间,外面的阳光铺天盖地洒下来。

应粟站在阳光下,眯了眯眼,感受身体和心脏的寒冷一点一点被驱散。

她知道,笼罩在她生命里的黑暗,将随着傅斯雯的离去消散一半。

至于另一半。

应粟睁开眼,恰好兜里手机铃声响起。

她接起后,那头传来宗绍阁激动难抑的声音——

“应小姐,傅先生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