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女士。”刑警队长挂断一个电话后,走了过来,对周璨说,“傅斯雯已经被我们的人控制住带回警局了,鉴于你和她关系特殊,需要你跟我们走一趟,做个详细笔录。”
周璨点了下头,又望了眼手术室,“我能等她手术结束,再跟你们走吗?”
“恐怕不行。这个案子关联甚广,你和应女士我们需要分别询问调查。”
“好。”
周璨又看了眼席则,终究什么话都没说出口,直接转身随着警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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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粟手术进行了整整七个小时。
夜间十二点左右,她才脱离生命危险,被转移到普通病房。
守在医院的两个警察出去吃宵夜了。
席则也早已重新收拾好情绪,他去卫生间洗了把脸,然后就一直坐在应粟床头,借着窗外凄白的月光,静静地看着她。
她现在脸上毫无血色,苍白的像是一触即碎的泡沫,随时都会消散在世间。
席则连呼吸都不由放轻了,生怕会惊扰她。
他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缠满绷带的右手,上面有一道长达三四公分的刀痕。
日后估计也会落下永久的疤痕。
席则心疼地皱起眉,指腹轻轻摩挲着她掌心,视线却不由自主地从她手掌上移至她胸口。
傅斯礼那番话就在此时不受控制地浮现脑海,如魔咒般摧残着他每根神经。
他早就见证过他们的相爱,也早就麻痹自己,不要再妄想取代傅斯礼在她心中的位置。
那九年,的确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跨越的。
所以,他已经无数次地说服自己。
没关系,只要她此刻爱的是他就好。
只要她爱过他,就够了。
可是他在心里垒起的所有城墙,还是在今日听到傅斯礼那番话时轰然倒塌。
在他不曾出现的那些岁月里,在只属于她和傅斯礼的过往里。
她为他痛哭过,为他挡过子弹,为了他不惜想要杀父弑母。
她所有偏激的、极致的、暴烈的爱,都给了傅斯礼。
他们吻过风月,共过生死,相依十余年。
哪怕中间隔着阴谋,哪怕他们已经走向决裂。
可这样的爱,这样的刻骨铭心。
他恐怕终其一生都无法抹除这个男人在她心上的烙印了。
这才是,最让人绝望的。
席则深深地吸了口气,缓缓放下她右手,动作轻柔地给她掖好被角,刚准备起身离开,应粟手指动了下,指尖勾了勾他掌心。
席则一僵。
他迟缓地回过身,垂眸。
应粟慢慢睁开眼,浅淡的瞳仁映出两人相望的轮廓。
席则仿佛被钉在原地般,与她对视了良久。彼此眼里都饱含了太多情绪,一时间谁都没开口说话。
直到应粟眼睛撑不住,她干涩地眨了下眼,手掌也无力地滑下去时,席则才终于有了动作。
他反手握住应粟,渐渐收紧掌心,因克制着几分力度手背都暴起了青筋。
他微微弯腰,俯身在她眼前,千言万语哽在喉间无法开口,便只问了一句自己最关心的问题,“还疼吗?”
应粟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眼睛,摇头。
顿了几秒后,她哑声开口:“对不起。”
席则手指僵了僵,眼睫微垂,“你已经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了。”
从应粟决定以命做赌,去偿还他公道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恩怨相抵,互不相欠了。
席则抚了抚她湿润的眼角,轻声说:“以后好好爱惜自己,我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才决定放你自由,是为了让你求生,不是求死。”
“……那你呢?”应粟握住他的手,因身体太虚弱的缘故,每个字都说得艰难无比,“你为什么去墓园的时候,随身带着把刀?”
“今天如果不是正好碰到我们,你打算……做什么?”
席则喉结滚了滚,没出声。
应粟定定地看着他,眼里一片哀痛,“你是不是打算……在你父母墓前……自杀?”
“你想要用你的命,来偿还我造的孽吗?”
席则擡起眼皮,嗓音有些哑,“姐姐,从我爱上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只有这一个结局。”
他没法将对她的爱和对父母的愧疚抵消。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杀掉自己。
就当他也死在十年前那场车祸里好了。
正好一家团圆。
应粟眼角倏地滚下泪来,她泣不成声地说:“你真是个傻子。”
席则状似无谓地笑了笑,“你要跟我比比,谁更傻吗?”
她何尝不是也想把命抵给他。
应粟哑口无言,只默默地看着他,眼泪一直流。
“席则,”良久后,她忽然喊了他一声,余光望向窗外,轻不可闻地说:“天快亮了。”
席则随着她视线望过去,天边已经泛出了鱼肚白,他目光凝在远处的那点熹微,喃喃道:“是啊,天快亮了。”
应粟将手覆在他手背上,沉下嗓音,“明天带我去警局吧,我会亲自指证傅斯雯。”
这场被掩埋十年的真相,她要和席则一起,拨开云雾。
将罪魁祸首,绳之以法。
“好。”
席则应声后,又盯着她看了许久,欲言又止地张口:“你不想……问问他吗?”
应粟眼睫动了动,声调没有任何起伏,“他这个人,从今往后,都与我无关了。”
“那他的死活,你还在意吗?”
应粟猛地掀眸,思及最近这段时间他身体的异常,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直冲脑海。
她到底没忍住问:“他……怎么了?”
席则握紧拳头,闭了闭眼,心头泛起苦笑。
“他把录音笔交给警察后就晕倒了。”
“现在还在抢救。”
“他患的是——先天性心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