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真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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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则一夜未眠,凌晨五点他就睁开了眼睛,抽出自己胳膊,将怀里的女人轻轻放到枕头上。
起身时,他垂眸看了她几眼,将她微蹙的眉心慢慢抚平。
然后套上衣服,拿起手机,离开卧室。
清晨起了薄雾,天空昏沉,乌云将整个城市都笼罩在了黯淡的灰霾中。
黑色宾利刺破阴霾,驶向市中心的人民医院。
尤蔓这一周已经给他打了无数个电话了,这件事总要了结。
病房里,面容憔悴的女人看到席则走进来时,还有些惊讶,她恍然片刻,起身迎过来,“小则。”
席则叫了声妈,侧额瞥了眼病床上的席迦,她安静阖着眼,脸蛋消瘦苍白,如脆弱的洋娃娃。
尤蔓把他拉到沙发上,压低音量,直言道:“迦迦是怎么溺水的,你爸已经查出来了。”
席则眉心微动。
“迦迦昏迷了好几天,醒过来也是惊悸不已,医生给她注射的针剂里加了点镇静安眠的药物,她现在醒不过来。”尤蔓心疼地从病床上移开视线,看向席则,沉声问,“所以,你实话跟妈妈说,那晚从别墅你抱走的女人,是不是叫应粟?”
席则坦诚回:“是。”
“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
好像总有人爱问他这个问题,席则不冷不淡地开口,“妈,不用拐弯抹角,有话可以直说。”
尤蔓蹙紧眉,索性明说:“她是傅先生的女人,你为什么会和她搅在一起?”
又是傅先生。
席则冷笑一声,“谁是傅先生?”
“你不用跟我装糊涂,东霖有几个傅先生?”尤蔓说,“我们席家也算是豪门望族,可在傅家面前也只有毕恭毕敬的份儿。你爸从小疼迦迦跟眼珠子似的,看到自己宝贝女儿被折磨成这样,气得差点掘地三尺,结果查出是傅先生的女人干的,你爸都只能忍下这口气。”
席则平静打断她:“她不是傅先生的女人,她有自己的名字,叫应粟。”
“你不要转移重点,我现在问你的是,你为什么会和这个女人有牵连?”
席则漫不经心地向后靠在沙发上,“我喜欢她,在追她,就这么简单。”
尤蔓实在没想到他这么供认不讳,吃惊道:“你在开什么玩笑?你跟傅先生抢女人?”
席则嗤笑:“他难道是什么皇帝不成吗?家里娶一个,外面养几个,凡是他沾染的,别人碰都不能碰?”
“小则,你太天真了!”尤蔓不满地瞪他,“傅家政商两通,富可敌国又位高权重,在东霖除了祁家能与之抗衡外,他基本可以一手遮天。自从傅家那位年轻大佬掌权后,这么多年,被他拉下马的企业集团还有政治高官数不胜数。”
“他想要打压谁,踩死谁,易如反掌。”尤蔓加重语气,“你非要跟他作对,是想拉着我们整个家族陪葬吗?”
“我跟一个不认识的人作对干什么。”席则不以为意,还觉得可笑,“至于陪葬,妈,严重了,您口中那位权势滔天的大佬就算想做点什么,也得师出有名不是?”
“应粟就是他的名。”尤蔓见他油盐不进,有些恼火,“你爸为什么在傅先生公开未婚妻后,还如此忌惮应粟这个小情妇,就是因为傅先生向来行事低调,兵不血刃,却为了红颜冲冠一怒,向垂涎应粟美色的他亲三叔,开了一枪,废了他一条腿。并放话下去,应粟在傅家地位等同于他,谁再敢有不轨心思,子弹射进的就是心脏。”
“这桩秘辛也是你爸偶然听来的,可见应粟对傅先生有多重要。”尤蔓苦口婆心地劝席则,“所以,儿子,咱别往枪口撞。他们那些豪门恩怨,情爱纠葛,跟我们无关。”
席则默不作声地听着,眼底划过一抹深不可测的暗色。
她和傅斯礼那九年,到底还有多少扯不清的牵绊?
为了她开枪,也算是英雄了吧。
“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话?”尤蔓拍了他胳膊一下,长叹一声,“如果这还不能让你死心的话,那妈妈再告诉你一件事。”
席则掀眸看她。
“你那天不是问我们为什么要选择你领养吗?”尤蔓说,“现在我就回答你。”
“——是傅先生的授意。”
席则无动于衷的眼神终于出现波澜,他瞳孔缩紧,不敢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你没有听错。”尤蔓语速平缓,“傅先生这些年一直致力于慈善事业,除了创办的几个慈善基金会外,还投资兴建了许多福利机构,包括养老院、福利院之类的。他甚至还亲力亲为去走访过,帮助一些无父无母的孩子找寻合适的领养家庭。”
“你就是其中之一。”
尤蔓看向席则,“我那时是事业上升期,不愿再生二胎,却想要个儿子陪迦迦一起长大。”
“所以傅先生让我们领养了你,还给你留了五千万,让我们在你成年之后把这笔钱打到你账户。”
席则神情僵硬,垂落的手指攥成拳,掌背青筋暴起。
“所以,小则,他还是你的恩人。”尤蔓不忍心刺他,但这就是事实,“如果不是他,你没准还要再福利院多待几年,或者被普通家庭收养。”
“这么多年,我们虽然对你不够关心,但至少从没在金钱上苛待你,锦衣玉食养你长大,用心栽培你,支持你的梦想。”尤蔓轻轻瞥了眼病床,无声叹息,“如果不是迦迦小时候闹的那些事,我真的会把你当亲儿子,去真心疼爱你。”
“……但现在说这些也晚了。”尤蔓抹了下眼角,嗓音微哽,“我知道我们之间的隔阂已经无法弥合了,我也知道你一直憎恨迦迦,我甚至知道,迦迦后背那片骷髅纹身是你的手笔。”
席则眼眸一动。
纹身?
“我给她换洗衣服的时候看到了,她用纹身覆盖住了刀疤。”尤蔓垂下头,到底没忍住,失声哭泣,“我问她是谁干的,她怎么都不肯说,能让她这么维护的人,只有你。”
她缓了缓,擡眼看着席则,“这件事我没告诉她爸,我也不会追究,就当是对你小时候的弥补吧。”
“但妈妈求你了,看在我们养了你十多年的份上,到此为止吧,别再做伤害迦迦的事了。”
“也别再和那个女人纠缠不清,惹出祸端。”一向温柔端庄的尤蔓,第一次有些狼狈地拉住席则手腕,以卑微的姿态祈求自己的儿子,“好吗?”
听完这一长串肺腑之言后,席则神色始终冷漠,攥紧的掌心却慢慢松开。
他沉默了许久,将尤蔓的手挪开。
然后站起身,郑重其事地向尤蔓鞠了一躬。
“妈,谢谢你们养我这么多年。”
尤蔓一惊,预感到他要说什么,急声阻止:“小则!”
席则直起身,声线平稳冷淡,“我联系律师,解除收养关系吧。您和爸这些年在我身上花的钱,我会双倍还给你们。”
“席迦,只要她不再惹我,我不会动她一根手指头。”
“我之后要做什么事,也跟你们无关,绝不会牵连。”
尤蔓哭着站起来,她后悔不叠,再次紧紧拉住席则手腕,哀声挽留:“小则,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要赶你,你永远都是妈妈的儿子……”
十多年同住一个屋檐下,他又成长的如此优秀,尤蔓怎么可能对他没有感情。
“我知道。”席则笑着一点点掰开尤蔓的手指,目光温柔地穿透她,却像是在看一个遥远的人。
“只是我不想再喊别人爸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