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承凰眼神略过那床榻边上的那条明黄色的带子，他不动声色地握紧了安帝的双手。

宫承凰轻声道：“父皇知晓一切，为何还要设下此局？”

“若是朕不以身入局，恐旧事意难平。”

安帝眼底浮现出一抹难得地温情，他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

“父皇知道？”

“朕知道，是梓潼让朕的身体如此，朕甘之若饴。”

安帝的话叫宫承凰手臂一抖，他想起来，那年御花园内，长孙皇后和太傅的私情。

“父皇何苦如此？”

宫承凰不敢在安帝面前多说什么，他向来是一个谨慎的人。

安帝笑了笑，轻声道：“你母后恨朕，朕明白，只是朕想看看，一样的局面，皇儿会不会叫你母后清楚，朕当年有多为难。”

“父皇可知，涟漪已有一月身孕？”

宫承凰不想介入上一辈的纠葛，他只是轻声继续问安帝。

安帝讪笑，气若游丝道：“你会舍弃你母后吗？若是你要太子妃活，那你母后自是活不了。”

宫承凰眼眸轻颤，他明白安帝的意思，若是他选择了为沈涟漪平反，那长孙皇后所作所为，定然是无法周全的。

弑君是死罪，无可饶恕。

“父皇何苦为难儿臣？”

宫承凰眼底的冷意渐渐浮现，他或许明白母后那时为何会自暴自弃，叫那等宵小之辈近了身。

宫承凰清楚，安帝一定不知道这件事，否则就连他的身份都会有疑。

安帝笑了笑，没有说话。

片刻后，福如海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殿下，不好了！”

养心殿的大太监蹙眉，呵斥道：“何事如此慌张，你虽是太子近身之人，可若是扰了陛下圣安，那也是逃不过责罚的！”

“哎呦！我的总管大人，您可快去通传一声吧！太子妃娘娘带着小皇子畏罪自焚了！”

“什么？”

总管太监眼神一惊，立刻两步并做一步走，朝里头跑去，啪的一下跪在了养心殿内，哀声道：“陛下，东宫的福如海来报，太子妃带着腹中的皇嗣一起畏罪自焚了！”

这句话，回荡在宫承凰耳边，叫宫承凰一时缓不过气，他声音空洞道：“你说什么？”

“太子妃和腹中的皇嗣一道去了。”

安帝不等宫承凰有反应，轻轻咳嗽了一声，冷声道：“皇儿，你的太子妃，是要比你母后懂事。”

宫承凰听到这句话，头一回起了想掐死安帝的心思。

若不是安帝设局，长孙皇后和沈涟漪如何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宫承凰回眸看着已经奄奄一息的安帝，他忍住去看沈涟漪的冲动，摆手叫众人退去。

四下无人之时，宫承凰朝安帝缓缓走去，安帝此刻还不知道，宫承凰要做什么。

安帝从未想过，宫承凰是要来了结他的。

宫承凰坐在床榻边，用半边身子将黄带子挡在身后，顺手将丝帕盖在安帝的脸上，任由安帝挣扎，宫承凰都不曾动容。

半刻钟后，养心殿传来消息，安帝驾崩了。

大周诏安第四十五年，周安帝崩，储君宫承凰继位，是为周威帝，改年号麟德。

麟德元年，周威帝为已故太子妃平反，处死了浮云僧人等数十名妖僧。

长孙太后自愿困于慈宁宫，潜心礼佛，不理俗事。

麟德次年，代王宫承羽请求偕荣太妃，及代王妃府中姨娘子嗣等人，一道前往封地河间郡，自请无招不得归京。

宫承凰自从将长孙太后囚于慈宁宫后，鲜少在宫中举办家宴。

这次因为宫承羽要去封地的事情，他起了举办阖宫家宴的心思。

他想沈涟漪，也想看看沈涟漪从未见过一面的弟弟。

他要代替沈涟漪去照顾沈涟漪的家人。

宫中的圣旨一下，宫承羽便心乱如麻，他不是很想让沈涟漪知道这些。

如今只有他只身一人带着褚毓秀前去赴宴，才是良策。

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他不想再有变故了。

奉先殿内，宫承凰坐在主位上，他觑了一眼底下坐着的人，不免再度起了思妻之情。

他登基已经一年有余，中宫却还是没有主，长孙良娣也只是被封为婕妤，宋良媛为昭容，徐良媛为修容，林良媛为美人，沈诏训为才人。

一时间昔日在东宫安安静静不争不抢的宋良媛，位份竟然最高。

这倒是有些唏嘘。

宋昭容止不住往代王那儿看去，她许久未曾和小妹宋若云联系了。

上一次姐妹有联系之时，还是沈涟漪还在世的时候。

宋昭容眼底的纠结和遗憾，叫褚毓秀生了一抹异样的心思。

宫承羽如此对她，就不要怪她下手无情了。

褚毓秀不敢想象，到了河间郡，宫承羽会如何宠溺沈涟漪，又会如何冷落她，她往后的日子，都不会好过了。

既然她无法得夫君相伴，那不如就让她将“实情”说出，好让宫承羽和沈涟漪这对狗男女一块去死！

褚毓秀眼底的狠辣，被宋昭容一丝不落地瞧在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