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秋白马给赵宇林算了一卦命格,卦象里赵宇林命犯贪狼。是棵如假包换的祸苗子,但这祸苗子比较特殊,不殃及身边亲近之人,偏偏只害得着隔房之亲。
师叔自然便算隔房亲,为了不让自己老来遭殃,秋白马当机立断,再不让赵宇林管自己喊师叔,还煞有介事地从谷外小镇买了香蜡纸钱刀头肉祭天,弄了个仪式断了两人的师叔侄关系。
怎么这会儿就肯自称赵宇林的师叔了呢?
那个答案似乎就摆在眼前,伸手就能抓住——是因为初到化龙谷的陈思瑶?
赵宇林无法确认,也不想去确认,有些事情说透了,远不如挂着一层迷蒙的面纱有美感。
而且他清楚,师叔主动承认自己是师叔,并不意味着师叔松了口,如果他再问,师叔仍然不会说。
“在保守秘密这方面,师父比您差远了。”赵宇林有所感慨。
“善于挖掘秘密的人,往往也都善于掩埋秘密,你师父一生难得糊涂,你不应该觉得哪方面做师兄的会比我这个师弟差。”秋白马说道。
“那化繁为简吧,您在意陈思瑶,或许我们可以从这里谈妥。”赵宇林说道。
秋白马磕掉烟锅里的燃尽的灰,插回裤腰带,搂着那件单薄破旧的八卦袍坐在草地上,说道:“我可以不收你的钱,也可以不惦记你那把云霓刀,你只需要答应我三个条件,我就把打探到的消息告诉你。”
“您说。”
赵宇林也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第一个,如果你不喜欢她,那就莫要祸害她。”
“第二个,她有危险的时候,护她周全。”
“最后一个呢?”
赵宇林问道。
秋白马手伸进道袍,从衣襟里拿出一本书,书面残破不堪,已经识不清书名,俨然像是垃圾堆里刨来的废纸,油污污的还很脏。
但赵宇林认得出来,这本丢给捡垃圾的流浪汉,人家都未必稀得要的破书,便是龙虎山养丹庐密不外传的宝典,与八重般若齐高的长春功。
秋白马将书交给了赵宇林,赵宇林接过来单手提着,等待下文。
“你师叔我一辈子也没寻着半个合眼的衣钵弟子,眼看再有几十年就要尘归尘土归土了,师门绝学不能到我这儿断了香火。”
“您不是自己懒得找徒弟么?”赵宇林吐槽道。
秋白马懒得回应,自顾自继续说:“周易推演和八卦太极,教起来费功夫,学起来更要时间,那丫头不会在谷里长住,老夫也不忍心看她在这儿清苦度日,唯一能盼的,就是让她能长寿一些。”
赵宇林心生波澜,挑了挑眉:“您想把长春功传给陈思瑶?”
秋白马点点头。
他忍不住提醒道:“她的根骨并不适合习武,也不适合修长生道。”
道家说的万法归一,殊途同归,习武跟求道其实一样,其实不一样。
陈思瑶不适合习武,不代表她不适合修道,但心性使然,她真的也不适合修道。
长春功是龙虎山传承的至高绝密,随便传给一个根骨心性皆属中下游的女子,有些暴殄天物,有些轻率。
风忽然急骤,由轻微到喧嚣,呜咽嚎啕着,犹如鬼吼鬼叫。
镜湖岸边的气温刹那间又降几度,更添刺骨寒意。
近水处本就比别的地方冷,透过毛衣的线口贴着背嵴,一阵阵透心儿的凉,赵宇林不禁哆嗦两下,抱起了膀子,颈项缩在领子里:“您这样做,欠妥当。”
作为师侄他似乎不该这样说话,有指责的嫌疑,多少不敬。
但仍然歪斜身子静坐的老道不以为意,凉风撩着原本玉白已然灰色的道袍,背影枯藁而净明。
“若是传给你,再由你传给那丫头呢?”灰衣老道士喃喃道。
赵宇林目光晦朔:“若是传给我,我不会传给她,门派经典不能被这样轻慢。”
“那丫头资质真有你说的那样不如意?”秋白马问道。
“不怕您失望,人不笨,但资质真的差。”
赵宇林郑重道。
秋白马懒散侧卧下去,声音颇为无奈:“师兄那样狗屁道德不讲的人,怎么教出来你这么个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