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边厢房的门被人打开,换下湿衣走出的江野被眼前两位侯门的小娘子给吓了一跳,不由打趣道:“二位小姐这样严阵以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在等产妇临盆呢。”
霍令仪脸上一热,嗔道:“去!说什么胡话。”
江野笑了笑,转身要去外头晒太阳暖暖身子,霍令仪起身喊住他,双手捧着一碗热姜茶送到他面前:“我们在船上找到了几块生姜,虽不及厨娘手艺,但也勉强能入口,你也驱驱寒,今日之事劳你辛苦了。”
江野垂眸看着澄黄色的茶水,一股淡淡的姜味飘溢而出,被人关怀的这一刻,他好似有些懂了青山。
他双手接过,道了声谢,默默退去了外面。
江野走后不久,越少珩也从右边的厢房走出来。
他掩上门时,站在门外的霍令仪只来得及见到孟玄朗站在窗边的背影,便被掩上的门遮挡住了全部视线。
“他怎么样了,是不是还在生气?”霍令仪起身跑上前去,紧张兮兮地追问走出来的越少珩。
越少珩嗯了一声,随后走到塌边空出来的一侧落座,面色从容平静,叫人看不出内里深浅。
霍令仪挤到他身边坐下,板着脸指责起来:“都怪你出的馊主意,我就说别做这种蠢事。”
越少珩淡淡乜她一眼,似笑非笑:“孤掌难鸣,怎么全是我不对了?真要说同谋,我们三人谁也逃不掉。我出的主意,你牵的头,柳小姐的放任与不作为,咱们谁比谁清白了。”
柳青骊惭愧地垂头,霍令仪也闷不做声,之前有多士气昂扬,如今就有多垂头丧气。
霍令仪抿着唇,头上的羽冠霎时也失了光泽,像只斗败的公鸡,耷拉着尾羽败走。
她放在膝上的手忽然被他不合时宜的握住,她皱起眉头要抽走,却被他不由分说反手压在腿上。
掌心被他指腹轻轻划过,酥痒难耐,她的指尖不由微微战栗,蜷缩了起来。
他在她掌心落下了一个字:走。
霍令仪心里纵使有些疑惑,但也默不作声顺从了他的意思。
柳青骊还沉浸在愧疚中时,忽听闻案几旁的越少珩开口对她说话。
“柳小姐,机会摆在眼前,你自己把握。我提醒你一句,柳靖很快就要回来了。”
柳青骊擡起头来,看到的只有越少珩牵着霍令仪离去的背影。
他的话既有劝谏,也有提醒之意。
她不由陷进沉思中。
厢房门再次被人打开。
孟玄朗从屋中走了出来,他换了身干净衣物,重新簪了发。
墨发虽然在滴着水,但他并不愿披散着头发,那样实在衣冠不整。
孟玄朗走到柳青骊面前,垂手道:“柳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
正在船头吹风的江野耳尖一动,听到有脚步声传来。
他随手扔了件衣物在地上遮掩住一处油污,随后悄无声息地离开。
珠帘被人从内拨开,有两道身影出现在船头甲板之上。
甲板上空无一人,篷廊处有一条藤椅,一张矮桌,矮桌上有瓜果茶盏,还有一只纸鸢安静躺在案几上。
他们来到画舫船头,远远可瞥见瓯江上游有七八条画舫正往他们这儿驶来。
水天一色,江河山景美如画卷,江风徐徐,令人心旷神怡。
霍令仪趴伏在栏杆上,忍不住长长吁出一口气:“幸好最后化险为夷,方才我都要吓死了,下回你还是别乱出主意了,每次你一想坏主意,就要有人倒霉。”
他挑眉质问:“又怪上我了?”
霍令仪幽幽哀婉道:“不怪你,那就是怪我,都成你帮凶了。”
听她幽怨的语气,越少珩不禁莞尔:“怎么能叫帮凶呢,那叫股肱之臣,该赏。”
侧眸瞥见她耳垂泛着娇艳的红色,与垂坠的红玛瑙相得益彰。
今日见她,最吸引他目光的便是这对红玛瑙耳坠。
红色果真衬她。
忍不住伸手碰触晃动的耳坠,却引来她抽气躲闪:“别碰我,痛,我昨日才穿的耳,还没愈合呢。”
他问道:“怎么戴起耳坠了,你从前都不戴的。”
她眨了眨眼,故意凑上前来,侧头展示自己的耳坠,笑起来的模样甚是俏皮:“好看吗?青骊送的。”
越少珩目光悠悠,落在她娇艳的容貌上,刻意挑逗她:“都说女为悦己者容,你特意在今日穿耳,是为了谁?”
霍令仪老神在在地觑他一眼,讥讽道:“殿下不都把答案说出来了,自然是悦我者,你不会以为我是为了你吧,我可没想过今日会见到你,殿下竟然这般自恋吗?”
越少珩:“……”
霍令仪见他被自己堵得哑口无言,不由窃笑起来。
余光中瞥见船楼有人,她悄悄擡头往上看去。
甲板的位置可以看到船楼一侧,旌旗掩映中,两道身影并排而站,疏落的围栏间,依稀可见孟玄朗腰间挂上了两只香囊。
她送出去了!霍令仪精神不由为之一振。
瞥见越少珩的视线也和她一样投向船楼,霍令仪不禁感慨道:“殿下这招虽然不太高明,但至少奏效了。亮怀不会水,还义无反顾为了青骊跳下去,我要是青骊,也会深受感动。”
越少珩收回视线,侧头看向她,顿觉好笑:“这就感动了?”
霍令仪双臂撑在栏杆上,托腮看他:“为何不感动?事关生死,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越少珩漫不经心地靠着船舷,手臂随意搁在栏杆上,语气懒散,似是随口一问:“要是有人为你捐生,你怎么报答他?”
霍令仪灵动的眼眸转了转,狡黠笑道:“这就要看情况了。”
越少珩不禁挑眉:“这还挑上了?”
霍令仪浅笑着睨他,桃花眼灼灼,熠熠生辉:“怎么,殿下可是要为我捐生?”
越少珩转过身来,手指轻触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推,似笑非笑:“本王的命很矜贵的,报酬也不小,你给得起吗?”
霍令仪侧头卸去力道,笑问道:“说来听听。”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平静地说道:“得以身相许。”
江风拂过他们的衣摆,在半空中纠缠着,直到落下,再彻底分开。
船底下有鱼游弋而过,鱼尾荡漾甩出一道涟漪,一圈圈荡漾开去,最后水面恢复平静。
霍令仪对此只有四字点评:“庸俗得很。”
“那你可别求我救你。”越少珩轻笑一声,转身离开,来到矮榻坐下,懒懒倚进美人靠里。
“哼,今日风平浪静,还能有什么危险的事。”
霍令仪觉得这艘船上,最危险的人只有眼前的越少珩,他只要翘起尾巴,就一定有人倒大霉。
她悄悄走远,走到船头另一侧,看到地面上落下了一件衣物,她弯腰拾起,正好奇是谁落下,忽然瞥见底下有一滩水渍。
霍令仪猜测是为了避免有人踩到湿地,才遮掩一二。
但是遮住怎么能晒干呢?
于是她将衣物收起挂到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