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罐的光在陈婆命尺抵住林宇胸口的瞬间骤然收缩,像被风吹熄的烛火,又在他开口时重新涨起,将众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驿站墙上,晃动如群魔乱舞。
“你篡改生死簿、毁弃主命轮、放任断命者乱命流——哪一条不是大逆?”陈婆的声音裹着陈年纸页的脆响,命尺尖端刺破林宇半透明的胸膛,却只激起一圈淡金色的涟漪。
墨离的靴跟在青石板上擦出刺耳的响,他刚跨出半步,手腕便被白芷扣住。
这位守镜人指尖凉得像浸过冰水,却在触到他皮肤时轻轻一捏——不是阻止,是安抚。
白芷蹲下身,守镜碎片在她掌心泛着幽蓝。
当碎片触地的刹那,镜面突然漫出层层叠叠的人影:有披麻戴孝的老妇攥着断簪,有裹着襁褓的婴孩手指还沾着血,有负剑的少年后背插着半支箭……他们都在陈婆身后漂浮,面容模糊却姿态清晰,像被按进琥珀里的昆虫。
“您记得他们吗?”白芷仰头,镜片后的眼睛映着碎光,“还是只记得您该执行的规则?”
陈婆的喉结动了动。
她盯着那些影子,断裂的命尺在掌心微微发烫——那温度和当年她跪在生死簿前,亲手勾销这些名字时,烛火燎到指尖的温度一模一样。
“我曾以为命纹必须精确如算术,错了就要重刻。”沈知微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几分生涩的坚定。
她不知何时走到陈婆身侧,摊开的掌心浮起一段命纹:像被风揉皱的纸,像未干的墨痕晕开,甚至有几处扭曲成细碎的星芒。
“但现在我知道,这才是真实的人心。您用命尺丈量众生,可曾量过自己的恐惧?”
陈婆的手指剧烈颤抖。
那柄跟了她三百年的命尺突然发出嗡鸣,一截锈迹斑斑的碎片“当啷”坠地——是她当年在南宋雪夜,为了锁死林宇私改的生死簿,用全力砸向青铜柱时崩裂的那截。
林宇望着陈婆颤抖的肩,突然转头看向柳无咎。
琴师会意,指尖在琴弦上划出个清亮的起音,接着哼起一段走调的民国小调:“月亮弯弯照楼角,楼角姑娘唱离歌……”楚婉君的睫毛猛地一颤——这正是她前世在上海弄堂卖唱时,总被醉汉砸铜板逼唱的曲子。
陈婆的眼神骤变。
她盯着柳无咎的嘴,仿佛透过他看见另一个画面:1937年的冬夜,七岁的她缩在法租界的垃圾桶旁,冻得说不出话,是个戴眼镜的命门弟子蹲下来,给她塞了块烤红薯,说:“跟我走,我们有规矩,规矩能让你活。”从此她学会了看生死簿,学会了用命尺,学会了把“规矩”刻进骨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