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柴家大嫂(2 / 2)

春日细雨缠绵,一连下了七、八天,虽有柴世安日日陪着在室内饮酒闲聊,武松头上还是快闷得长出蘑菇来了。

且柴世安年龄小,酒量有限,喝起酒来并不十分痛快。

柴世安是个细腻的人,见武松只是一杯杯灌闷酒,便提议道:“武叔,不如咱们在屋里演练拳脚吧?”

武松已有了三分醉意,少了平日的谦虚谨慎,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你,远不是我的对手!”

柴世安并不生气,眨动从他父亲那儿遗传来的一双清贵凤眼,真诚地道:“您这些日子教我的那些拳脚,再不练练全要生疏了,权当是教导侄儿了。”

武松坐着不动,斟满满的一碗酒端在手里,空出一只拳头,大咧咧地拍着身后椅背:“来,让你一只手!你双手双脚只管招呼,能迫得我离开这椅子就算你赢!”

他看了眼柴世安的单薄身材,又加了一句:“许你使武器。”

柴世安虽然涵养好,还是微微涨红了脸:“不用!”

“当心了!”他大叫一声,拳头飞出,直冲武松面门。

武松不慌不忙,竖起手臂格挡。

柴世安不敢与他铁臂相撞,一个蹂身向下袭他后腰。

武松笑道:“还挺灵活!”

他手臂下竖,继续格挡。

柴世安拳走如风,身子上蹿下跳,武松不动如山,手臂横格竖挡。双方来往百十招,柴世安累得双手扶着大腿,气喘吁吁。

“叫声认输,今儿个的比试就揭过!”武松大笑,仰头喝干碗中酒。

柴世安喘着气道:“不认!”

武松从桌下拎起酒坛,正要往碗里继续倒酒,柴世安忽一个飞脚,将酒坛踢个粉碎。

“好小子!”武松呼喝一声,伸手就要去拿他。

柴世安忙缩身后退,退到一半,身子忽滴溜溜地在空中转了个向,大喝道:“回马枪!”

身子后仰,双脚飞出,将武松座下的椅子踢了个粉碎。

武松反应极快,忙去抓椅子的面,却只抓到一手碎木头,不由叫道:“你作弊!”

柴世安跌滚在地,手肘上擦出两道血痕,脸上也被溅起的木片划伤了一道,飒然笑道:“就说有没有迫你离开椅子吧?”

“好小子!好小子!”武松大笑,伸手将他拉起来,“好俊的一招回马枪!可惜让你使成满地滚。”

柴世安赧然笑道:“这是我林师父的绝技,武叔哪天若是见到他,可千万别说我这般使了。”

“哈哈!输在八十万禁军教头的绝技之下,我武二也不枉了!”武松大笑。

他转身从墙角提过来一坛酒,给两人各倒了一碗,笑道:“林师父教了你回马枪,今日武师父教你一套醉拳,来,先喝三大碗酒!”

柴世安迟疑:“可母亲说我年纪还小,不能喝太多酒......”

“什么话!”武松大手一挥,“我自会吃饭就喝得酒,吃了酒拳头才有气力!”

他手中酒碗举到柴世安面前:“一个字,学不学?!”

柴世安咬牙道:“学!”

他三碗酒好不容易下肚,那边武松已喝了剩下的大半坛酒,举起坛子随手一砸,拉起架势,喝道:“看好了!”

凤姐闻声赶来时,只见满屋酒气,房内家具无一幸免,砸的砸,损的损,毁的毁......

她素来懂事的长子柴世安歪在榻上,举手叫道:“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武松头朝地、脚朝天靠在另一头,拍着胸脯相和,听到有人进来,不耐烦地回头道:“谁打扰老子们喝酒?!”

见是柴家嫂子,他的酒猛然醒了一半,这是在别人家客居,看他都做了什么?

凤姐神色不变,先上前看了柴世安,发髻散乱,衣衫不知被什么划破了好几处,早就没了往日的斯文公子模样。

看见母亲,他嘿嘿一笑,扯着身上破衣道:“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凤姐在他头上拍了一记:“小小年纪,喝什么酒!”

听得她有责骂之意,武松先把头低了。

凤姐将柴世安扶起来靠在榻上,转身向武松道:“还有你,身上的衣服和伤怎么回事?”

她不待两人回答,快步走至门口,叫道:“平儿!叫几个麻利的小厮,来给这两个醉鬼洗脸换衣服擦药,再让人煮浓浓的醒酒汤来!”

武松心下虽惭愧,奈何身子已醉得发软,被小厮们伺候着收拾了,与柴世安并肩摆在床上。

凤姐走过来,轻轻给他们拉上被子,叹道:“这么大的人了,真是不让人省心!”

她的责怪与叹息都是这般自然,武松听了,鼻头忽有些酸酸的。

次日醒来时,房内已被收拾整齐,换上全新的家具,柴世安躺着的那边已没了人。

武松踌躇半晌,还是决定去向柴家大嫂请罪。

他住的院子离柴进夫妇住的内院不远,大门敞开着,遥遥看见柴家大嫂正与她的两个姐妹一起做针线。

柴世安昨日喝的酒少,这会儿坐在廊下,抚着脑门吵头疼。

不管多么矜贵懂事的贵公子,在母亲面前,总还是可以撒娇的。

武松垂着头走进去,忽然怔住,柴家大嫂手中缝补的,正是他昨日练醉拳被家具划破的衣衫。

凤姐见他进来,手下仍飞针走线,自然然地笑道:“二郎来了!”

她向旁边石桌上一努嘴:“喏,那边两碗酸梅汤,家里的祖传秘方,解酒后头疼最得力。晾得刚刚好,你们一人一碗!”

春雨已住,阳光透过云层,洒在石桌上,两碗熬制得鲜亮浓郁的酸梅汤,温温地冒着热气。

热气氤氲,熏得武松眼角也湿了,他垂下头,不经意间瞥见柴大嫂已缝好了手中衣衫,顺手叠起,摆进旁边小竹筐里。

自幼没了父母,由哥哥粗糙拉扯长大的武松,忽然想到昨日柴世安醉中念的诗:“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他仰头望天,春光明媚,一切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