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并非空无。而是万物初生、法则初定、灵机未启前的混沌沉眠。一颗星辰,悬浮于新宇边陲。其貌非圆非方,通体由亿万大小不一、啮合咬死的青铜巨轮层叠嵌套而成,如同神匠遗落的机巧造物。轮齿森然,沟壑深邃,凝固的青铜液在齿隙间凝结成暗金色的脉络。无草木,无川流,唯有永恒转动的金属摩擦声,如同巨神沉睡的鼾息,在冰冷的虚空中回荡。
一只沾满铜锈与灰色岩尘的小手,从一堆倾倒的齿轮山峦缝隙中艰难伸出。指节细瘦,带着挣扎求生的擦伤与淤青。紧接着,一个瘦小的身影费力地钻了出来。孩童墨九霄——或者说,一个承载着这个名字所象征的、轮回宿命的稚子。褴褛的衣衫勉强蔽体,小脸上只有茫然与疲惫,仿佛刚从一个漫长而痛苦的梦境中惊醒。他茫然四顾,巨大的青铜齿轮构成的山峦、峡谷、平原,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灰蒙蒙的天际线,冰冷而死寂。
饥饿与寒冷如同附骨之疽。他踉跄前行,赤足踩过冰冷锋利的轮齿边缘,留下浅浅的血痕。目光空洞地扫过那些沉寂万古的巨构,直到——一点微光,突兀地刺入他麻木的视线。
在不远处,一座由断裂轮辐堆叠而成的小丘脚下。半截巨大的青铜轮齿如同墓碑斜插在地,其阴影里,一点温润的、脉动着的青金色光芒,正从堆积的金属碎屑与尘埃中顽强地透出。
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吸引力,仿佛能抚慰灵魂的饥渴。孩童眼中死寂的茫然被这一点微光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本能的渴望。他蹒跚着,几乎是爬行着靠近,不顾碎屑划破膝盖,伸出那双布满细小伤口和尘污的手,颤抖着,扒开覆盖其上的冰冷金属残骸。
光芒的源头显露出来。一颗拳头大小、非金非玉的物事,静静地躺在尘埃里。它形似一颗心脏,表面并非光滑,而是覆盖着无数细密、精密、流淌着青金色液光的细微纹路,如同活着的天工符箓在呼吸搏动。正是那枚历经万劫,最终由墨九霄亲手雕刻、又由他残存意志送入时空乱流、指引至此的——发光机关心。
孩童的呼吸屏住了。他小心翼翼地,用双手将它捧起。触手温润,并非金属的冰冷,而是一种奇异的、带着生命律动的暖意。光芒透过他指缝流淌出来,照亮了他脏污的小脸和眼中重新燃起的、微弱却真实的好奇。
就在他将机关心捧到眼前,想要更仔细端详的刹那——
嗡!
机关心猛地一震!其核心处那搏动的青金色光流瞬间变得炽亮、透明!孩童的瞳孔骤然收缩,倒映出心核内部急速流转、清晰无比的景象!
景象之一:无垠星海深处,一艘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巨舟轮廓。其龙骨并非凡木,而是由无数流转着星辉的焦尾琴骨熔铸而成,琴弦早已化作覆盖舰体的星髓脉络,无声流淌。舰首如龙龈高昂,破开沉寂的星尘,正驶向一片孕育着朦胧光晕的新生星云。正是那承载着闻琴者文明的星辰方舟,在苏无音琴音所化的天轨中,进行着永恒的星海巡行!画面静谧而宏大,带着跨越时空的悲怆与希望。
景象之二:无数细碎的、流淌着柔和青铜神曦的光点,如同亿万星辰之泪,正从一片破碎、燃烧的星槎残骸中无声倾泻,温柔地洒向一片赤红沸腾的熔岩大地。光点融入大地,岩石温润如玉,熔金之河腾起蕴含生机的光雾…正是墨九霄规则残躯彻底崩解、化为滋养新宇的青铜雨的那永恒一幕!画面悲壮而神圣,是牺牲的终章,亦是创世的序曲。
星海琴舟的孤寂远航,滋养万物的青铜雨幕…两幅截然不同却又紧密相连的景象,在发光机关心那小小的核心中交替流转、重叠、最终定格交融。一个指向星海彼端的未来,一个铭刻着献祭与重生的过往。它们共同构成了这枚机关心最核心的记忆烙印,也是赋予它存在的、无法磨灭的因果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