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两道粗重的喘息声在空气中交织，无声地诉说着两人内心的惊涛骇浪。“砰”的一声闷响，梅念手中的酒杯骤然炸裂，碎片四溅，而杯中的酒液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禁锢在她掌心，一滴未洒。梅念缓缓摇头，将那捧酒液一饮而下，喉结滚动间，他冷冷吐出两个字：“继续。”

祝寒风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带着一丝刚平复的沙哑：“当初我从五仙岛归来后便再次闭关，这一闭关便是数百年，直到前不久方才出关。那时听闻宗门老祖突破到大乘大圆满，我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后来又听说你要与我缥缈仙宗决一死战，只觉得你不过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可现在……”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我希望你能赢，把那些不配为人的东西全数清理干净。缥缈仙宗太脏了，脏到只有血与火才能洗刷他们的罪孽。”

祝寒风再次提起酒壶给自己倒满，仰头一饮而尽，酒液顺着嘴角滑落，在衣襟上晕开深色的痕迹。他抹了把嘴，继续说道：“五年前出关时，我发现宗门里不少熟面孔都消失了，便去问宗门弟子，可没人愿意告诉我，都说不知道。我又去问师兄，得到的答复依旧是含糊其辞。

直到有一晚，我发现好些宗门弟子在悄无声息地离开宗门，心里顿时起了疑。我抓住一个弟子追问原委，他却顾左右而言他，我这才察觉到不对劲。于是便假装毫不在意，悄悄跟了上去。”

“带队的是个洞虚中期的师弟，他道行尚浅，根本没发现我。我跟着他们去了宗门辖下的一片大陆，却看到了这辈子最不愿意见到的一幕。”祝寒风的声音开始发颤，“他们花了一两年时间部署，用改良过的觅仙丹做诱饵，把那里的修士和妖兽骗到一处，再用阵法将他们困起来。那觅仙丹能强行将修士和妖兽推到下一个境界，可就在众人以为得偿所愿时，他们启动了大阵，用聚魂幡和炼血珠，把那些人的灵魂和血肉炼化成最纯粹的力量……”

说到这里，祝寒风猛地攥紧拳头，指节咯咯作响，语气里满是咬牙切齿的恨意：“最不可原谅的是，他们竟然把主意打到了凡人身上！凡人大多聚集在郡城、县城附近，他们就用聚魂幡和炼血珠大肆屠戮凡人。凡人才有多少力量？要让一个大乘后期修士进阶，需要的力量何其庞大？那得杀多少凡人才能凑够啊！”最后这几句，他几乎是吼出来的，胸腔剧烈起伏，眼中布满了血丝。

梅念坐在对面，眼神冷得像冰，没有接话，只是那双冰冷的眼神，却泄露了他内心的汹涌。祝寒风发出一声凄厉的冷笑：“我当场阻止了他们，把那些弟子全给制服了。可从他们嘴里听到的，却是，这一切都是宗门的计划！你说这何其悲哀？自己效忠一生的宗门，竟然是这样肮脏、嗜血的地方！”

“他们还告诉我，这不是第一个被祸害的大陆。我不相信，便悄悄去了其他大陆查看。结果你猜怎么着？”祝寒风自嘲地笑了笑，“宗门辖下一共八十多片大陆，竟然有四十八片都成了焦土，变成了人间炼狱！我不甘心，跑去当面质问我师傅，没想到却被他们给抓了起来。也就是那时我才发现，那些消失的弟子，全都被关在了缥缈仙宗的隐牢里。那是关宗门大敌的地方，亦是宗门犯了无法原谅的弟子所关押的地方。”

“这些弟子，最后都会成为老祖稳固境界的养料，都被强行服用了觅仙丹，迟早要被献祭。到了这一步，我才彻底醒悟，缥缈仙宗的恶，早已深入骨髓。”祝寒风的声音低沉了下去，“师傅来劝降我，我假意同意了。可他们还是不放心，给我吃了觅仙丹，想以此控制我。我祝寒风好歹也算个‘人’，怎么可能被人裹挟，怎么愿意被威胁，让生死捏在别人手里？”

他抬眼望向梅念，目光里带着一丝恳求：“我来这儿，把这一切告诉你，就是想从你这里听到——这些人，一个不留！“顿了顿，祝寒风再次开口”你知道陆兮云为什么不离开缥缈仙宗来杀你吗？因为他境界不稳，需要靠聚魂幡和炼血珠的力量稳固境界，并且还想凭着这股邪力渡劫。像他这种人，要是真让他渡过了天劫，那可真是苍天无眼了！”

话音刚落，祝寒风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口鲜血猛地从口中喷出，溅在面前的矮桌上，染红了桌面。梅念静静地望着他，没有动。祝寒风却笑了起来，笑容里带着一丝解脱：“此生能成为你的对手，实乃荣幸。若有来生，我祝寒风依然会是那个立于天地间，无愧于心的祝寒风。哈哈哈……梅念，别忘了，送整个缥缈仙宗下来陪我！”

梅念没有施救。一来他并非炼丹师，二来缥缈仙宗搞出来的觅仙丹，其毒性诡异非凡，不是谁都能破解的。很明显，祝寒风抵达浮光城时就已毒发，他根本没吃解药。这么久以来，他一直在强行压制毒性，直到把一切都告知梅念后，才放弃了抵抗，任由毒药侵蚀全身——他在用自己的命，为身为缥缈仙宗弟子的身份，向那些枉死的修士与凡人偿命。

梅念沉默片刻，缓缓道了声：“好。”

祝寒风笑着趴在了桌上，生命的气息在他身上迅速流逝，片刻后便没了动静。梅念拿起酒壶，将剩下的酒缓缓倒在祝寒风面前的地面上。祝寒风作为对手，光明磊落，无愧于心；作为人，坚守底线，亦无愧天地。庭院里的仙雾不知何时散去了些，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祝寒风的背上，却再也暖不透那具渐渐冰冷的身体。

梅念从“浮光”庭院中走出，周身仍带着未散的寒意。千醉楼原本是缥缈仙宗的产业，被他夺下后便由风槿打理。此刻守在楼外的掌柜见他出来，连忙躬身上前，神色间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敬畏。

“好好安葬他。”梅念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知道祝寒风没有说谎，可有些事，终究要亲眼见到才能甘心，或者说，才能让那份滔天的恨意找到最坚实的落脚点。

返回城主府的路上，梅念指尖的灵光闪烁，一道传音瞬间传遍了浮光城所有大乘修士的耳边——‘速来城主府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