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轻摇了摇头。
她眼里带着苦涩,脸上浮起一丝极淡的笑,低声说:“我妈确诊是大面积肺栓塞,引发了休克和呼吸衰竭。医生说……情况很不好,随时有生命危险。就……死亡率很高……”声音低了下去,蒙上一层雾气,“医生说没法保证结果,只能尽力……那个ICU的费用很高,让我做好经济准备。保持电话畅通……可能有结……”
她忽然没了声音,肩膀轻轻抖着。过了好一会儿,浓重的鼻音才裹着哽咽溢出来:“我很努力呀……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垂下目光,视线却无处安放,猝不及防撞见她死死抠进沙发坐垫的手指。心头一刺,慌忙又别开了脸。
喉头哽了哽,我才艰难地挤出声音:“这不是你的错。会好起来的……”抬头看向她,抿了抿嘴角,“先别着急。医院那边会尽力。……医药费我可以帮忙。”
牟念缓缓摇了摇头。她无力地靠在沙发上,把腿蜷缩在胸前,用手轻轻抱住,轻声说:“先不用了,我现在还够...如果抢救的过来,我跟我妈商量一下,我准备把那个门市或者这个房子卖一个...要是...要是抢救不过来,那也没必要了......”
我看向她,第一反应是:这不妥。不管怎样,她们母女总得有地方住,而那个门市现在又是她俩仅有的收入来源......
张了张嘴,我叹了口气。牟念确实想得很清楚——对她来说,还有其他选择吗?
垂下目光,我盘算着自己手里的流动资金,又估量着现在能支援她的极限,不由皱紧了眉。
倒不是手里没钱,也不是不愿意,而是牟念母亲那边情况太不明朗了。眼下我能轻松拿出几万块没问题,但再多就得找我妈——可用这个理由没法开口,太任性了。
从老叔那倒是不需要太多借口……但具体需要多少呢?
心中打定主意,而且根据重生前她过几天能去参加同学聚会的经历,我也基本能确定她妈应该短期扛得住。于是便准备开口,告诉她先别急着卖门市,我拿一部分钱出来应急。
抬头看向她,刚要开口,没想到牟念反而正目不转睛、有些失神地盯着我。看到我抬头,她轻轻摇了摇头,低声解释:“...我知道你想帮我,也会帮我。先不用...我没法还。”
我皱眉,把嘴边那句“不用你还”硬生生咽了回去——这话说了,她更不会要。
正当我思索怎么劝才合适时,她咬着下唇,目光低垂却带着坚持,对我说:“需要的话,我不会跟你客气。但现在……确实还不用。”
看着她紧绷的下巴,我点了点头。
感觉蹲得腿有些酸麻,我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想了想,问道:“吃饭了吗?”
牟念摇摇头:“吃不下。”
我忙让她跟我去吃饭,她不肯。
看她这样,我没再坚持,出去买了些吃的回来。
她还是不吃。我催了几次,她才勉强吃了一点。
随后我跟她说了一声,准备出去找地方睡觉——毕竟开了一夜车,实在撑不住了。
这时,牟念轻声说:“你去我那屋睡吧。”
我拒绝了。
虽然直觉告诉我,牟念不是客套,也不会嫌我……但这事要是让董姝予知道了——不敢想。
走前,我叮嘱她:“有事一定给我打电话。我睡醒了就过来。”
她点了点头,低低应了一声:“嗯。”
看了眼沙发,觉得那地方其实适合我,但还是算了。
......
从牟念家里出来,我靠在墙边抽了根烟,才发动车子离开。
去的是一家以前住过的宾馆。这边物价确实不高,但想到牟念卖房卖门市的念头——眼下正值2008年,金融危机已然在酝酿席卷,房价在下半年马上会步入下行通道,现在卖倒也不是不行。
但后续医疗费用那无底洞般的持续攀升,如果……如果她母亲这次能抢救回来,把门市或房子卖了后,牟念肩上的担子单靠她自己的话,只会越来越重,直至将她彻底压垮!
所以,怎么帮她?既要让她接受帮助,又不能让她心生抗拒……
我倒是不担心几年后……只要说服老妈,让我把医药超市继续扩张,之后出售部分股份套现再投资,未来的资金应该不是问题。可牟念的母亲……
我重重叹了口气。牟念这情况,真是让人……操,形容不出来,想想就很难受。
一觉睡到下午二点多,睡醒后先给董姝予打了电话。董姝予语气还是硬邦邦的,我发觉一直这样不妥,决定提前回去见她一面,感觉再不哄要出大问题了。
至于牟念这边,我陪她去了趟医院。当医生说情况刚刚稳定时,牟念紧绷的肩膀明显松弛下来;可听到“还在反复”,她明显重新低落下去......面对这种情况,不仅牟念茫然,我也束手无策,只能尽力安慰。
跟牟念商议后,我再次拨通那个护工阿姨的电话,坦诚说出了这边的现状,表达可能暂时不需要“陪护”了。
那位护工阿姨倒是很理解,说没事,还在电话里笑着说正好过年期间多休息一阵……
就这样,我白天宽慰着牟念,晚上住宾馆,一直待到过年前一天的上午才离开。
就挺无力的,其实我在这边什么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每天固定时间叮嘱牟念吃饭,但也仅此而已……还能做什么?
这两天也陪牟念关注了下她家门市的价格,一平米四千左右,五十多平米,估计现在卖,也不到二十万,而且要是急脱手,估计价格还要被压低……更别说在过年期间仓促抛售,根本不现实……
我不知道牟念手里到底还有多少钱,但我觉得应该不多。考虑回家至少待两天三天,我准备给她留两万,这个数我觉得刚好,既能满足她母亲ICU三到五天的费用……又不会让她觉得无法接受——毕竟从现在和她的关系来说,这已经超标了……
临走前,当我把钱递给她时,她摇头。
看她欲言又止的表情,我主动提醒她:“先拿着,医院那边存在不确定,万一你押金不够怎么办?或者加药呢?如果确定用不上,等你母亲稳定之后可以还我……”
“先不用,等我需要会…说的……”她说完后就垂下了目光盯着地面某处,久久没有动作。
对这个情况我也有预期,不由再次提醒:“过年我必须回去,你有事千万给我打电话,那个门市如果真确定要卖的话务必提前告诉我!”
说完,我把钱放在桌上,在门口换完鞋抬头准备跟她告别时,见她目光空洞地落在桌上的那两沓百元钞上。
看着她大大的眼睛里面满是落寞和无措,我无声叹息。这时候离开也是无奈之举。按我的想法,若能一直陪牟念到她母亲出院,自然是最好——可这样一来,董姝予那边就彻底没法交代了。过年不回家,反而“陪前女友”?这念头根本无需考虑,越过董姝予能承受的底线了!
我推开门,走了出去,然后轻轻关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