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铁军在屋里应了一声,声音也带着惊慌,紧接着就是一阵翻箱倒柜的忙乱。
李铮顾不上多说,掉头又往三狗子家冲。
同样的情形再次上演,砸门,嘶喊。
三狗子和大果子也被这深更半夜的动静惊得魂飞魄散。
一听是沈知霜要生,大果子连头发都顾不上拢,胡乱裹上最厚的棉袄,跟着李铮深一脚浅一脚地就往陈光阳家冲。
陈光阳家小小的红砖房,此刻成了风雪夜里唯一亮着光、透着人气儿的孤岛。
外屋地的灶膛火烧得通红。
大铁锅里的水翻滚着,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白色的水汽弥漫开来,带着一股子铁锈和柴火的混合味。
陈光阳像个不知疲倦的木头人,机械地往灶膛里填着柴火。
堂屋的门被猛地撞开,一股裹挟着雪沫子的寒风灌了进来。
李铮、二埋汰媳妇和三狗子媳妇像三个雪球一样滚了进来,带进来一股刺骨的寒意。
“婶子!快!快进去!”李铮喘着粗气,指着里屋门帘子,脸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雪水。
三狗子媳妇是生养过的老娘们儿,一看这阵仗,二话不说,拍打着身上的雪,掀开里屋那厚重的棉门帘就钻了进去。
门帘子落下的瞬间,里面传来大奶奶断断续续、沉稳有力的指挥声,还有沈知霜骤然拔高、又强行压抑下去的痛哼。
二埋汰和三狗子也前后脚顶着风雪冲了进来,后面还跟着闻讯赶来的王大拐和他媳妇,以及屯子里几个住得近、听到动静的婶子们。
小小的堂屋和外屋地,瞬间挤满了人,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水汽、汗味、烟味和一股无形的紧张焦灼。
“光阳哥!咋样了?!”二埋汰搓着冻僵的手,焦急地问。
陈光阳没回头,眼睛死死盯着灶膛里跳跃的火苗,喉咙发紧:“…在里面。”
王大拐家婶子是个麻利人,立刻挽起袖子:“光阳,你靠边,烧水我来!你去看看知霜!”
她不由分说地抢过陈光阳手里的柴火棍。
他听着里屋传来的动静,沈知霜那压抑的、带着哭腔的痛哼像小刀子一样剐着他的心。
他猛地转过身,眼神里面闪过一丝担忧。
“二埋汰!三狗子!”陈光阳开口说道。
“在呢!光阳哥!”两人立刻应声。
陈光阳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刺得他肺管子生疼,却也让他最后一丝犹豫消失殆尽。
他指着门外那依旧鬼哭狼嚎的风雪:“现在这情况,送县医院就是找死!路都封死了!爬犁都够呛!”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得像刀子:“你俩,现在!立刻!套上咱家那架大爬犁!把老黑风马牵出来!给我去县里!”
“去县里?!”二埋汰和三狗子都懵了,这天气,爬犁能走通吗?
“对!去县里!”陈光阳斩钉截铁,“去找程大牛逼!把他给我弄来!再去县医院,找最好的接生大夫!甭管用啥法子,给我接到靠山屯来!
就说我陈光阳求他救命!钱不是问题!爬犁上多铺几层厚棉被!带上酒!路上灌几口驱寒!”
他眼神里透着一股子豁出去的狠劲儿。
“万一…万一屋里有啥不好的情况,咱不能抓瞎!必须得有个懂行的镇场子!快去!!”
二埋汰和三狗子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骇和决绝。
光阳哥这是做最坏的打算了!
“明白了!光阳哥!你放心!就是爬,我俩也把程大牛逼和大夫给你爬回来!!”二埋汰一咬牙,狠狠抹了把脸。
“对!爬也爬回来!”三狗子也梗着脖子吼。
两人二话不说,转身就冲进了风雪里,直奔牲口棚。
很快,外面就传来黑风马不耐的嘶鸣和爬犁拖拽积雪的沉重摩擦声。
王大拐家婶子一边麻利地往灶膛添柴,一边安慰脸色铁青、拳头攥得死紧的陈光阳。
“光阳啊,别自己吓自己!大奶奶在呢,咱屯子接生最好的几个老娘们儿都进去了!
知霜身子骨结实,又是生过的,肯定没事儿!你稳当点儿,你是当家的,你得稳住!”
王大拐也在一旁搓着手帮腔:“就是!光阳,别慌!咱这么多人都在呢!老天爷也不能这么不长眼,在这节骨眼上难为咱!”
陈光阳僵硬地点点头,王大拐婶子的话像是一股微弱的暖流。
暂时熨帖了一下他焦灼得快炸开的心。
是啊,大奶奶在,那么多有经验的婶子在。
媳妇生过大龙他们仨,应该…应该没事的。
他强迫自己把目光从里屋的房门上移开,落在跳跃的灶火上,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就在这时……
“呃……啊……!!!”
一声尖锐到几乎刺破耳膜、饱含着极致痛苦的惨嚎猛地从里屋爆发出来!
正是沈知霜的声音!完全不像之前压抑的闷哼,而是仿佛灵魂都要被这剧痛硬生生扯出身体的哀鸣!
“疼……!!光阳……!!!”
“哇……!!”
大龙、二虎和小雀儿惊恐的哭声也同时炸响,显然是被母亲这从未有过的惨叫声吓坏了。
轰!!!
陈光阳脑子里那根刚刚勉强绷紧的弦。
被这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彻底崩断了!什么冷静,什么稳住,全他妈见鬼去了!
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失去了幼崽的野兽,赤红的双眼瞬间瞪得溜圆,布满血丝的眼球几乎要凸出来!
一股子狂暴的、毁灭一切的气息从他身上轰然爆发!
“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