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这么多的事儿,如今他的主要操心,就是媳妇啥时候生孩子了。
家里面火热的红砖房里,沈知霜正挺着沉重的肚子。
坐在炕桌边,就着窗户透进来的天光,仔细核对着蔬菜大棚的账本。
算盘珠子在她纤细的指尖下噼啪作响,又快又稳。
她眉头微蹙,偶尔停下笔,在草纸上演算几下。
陈光阳端着一碗刚熬好的小米粥,上面飘着金黄的油星和几粒红彤彤的枸杞子,小心翼翼地放在炕桌上。“媳妇,歇会儿,先把粥喝了,还热乎。”
沈知霜头也没抬,手指点着账本上一处数字:“等会儿,光阳,这笔用工支出好像有点对不上,我得再算一遍。马上就好,就剩最后几笔了。
明天…明天咱再去县里,行不?”
她抬起头,脸上带着点疲惫,但眼神很坚持.
“眼瞅着这批菜快下来了,账得弄利索,分钱的时候才没啰嗦。我身子还行,不差这一天。”
陈光阳看着媳妇那被沉重肚子压得有些佝偻的腰身,再看看窗外那丝毫没有停歇意思、越下越密的鹅毛大雪,心里急得跟猫抓似的。
那雪片子,跟不要钱的白面似的往下倒,才小半天功夫,外头的积雪眼瞅着就到小腿肚子了。
他眉头拧成了疙瘩:“这雪邪乎!看这架势,弄不好得下到膝盖深!万一…万一你这边有动静了,这大雪封山封路的,咋整?拖拉机都出不去!!”
“哎呀,不能那么快!”沈知霜放下笔,端起小米粥,小口吹着气,眼角泪痣一眨一眨的。
“我自个儿的身子我知道,离预产期还有七八天呢,稳当着呢。再说了,这么大的雪,路上滑,坐车颠簸更不好。就明天,明天一早,我保准把账弄完,咱就走,行不?”她语气带着点安抚。
陈光阳看着媳妇温婉却执拗的脸,知道她这性子。
认准的事儿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尤其牵扯到她负责的大队账目。
他重重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炕沿上,心里那点不安却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那你可答应我了,就明天!明儿一早,天王老子来了也得走!”
“嗯,答应你。”沈知霜笑着应了,低头喝粥。
热乎乎的小米粥下肚,驱散了些寒意。
她又拿起账本,沉浸到那些数字里。
李铮在旁边默默地把劈好的柴火码放整齐,把院子里的雪又扫了一遍,确保通往茅房和院门的路是通的。
二虎缠着他问之前的细节,李铮只是憨厚地挠头笑笑,被问急了就说一句:“听师父的没错。”
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屋里算账的师娘,带着满满的敬重。
师娘肚子里揣着娃娃,这么大的风雪天还惦记着公家的事儿,这份心,让他打心眼里佩服。
这一夜,风雪像是发了疯。
狂风卷着雪粒子,狠命地抽打着窗户纸,发出“呜嗷呜嗷”的怪叫,像是有无数野鬼在哭嚎。
屯子里早早就灭了灯火,一片死寂,只有风雪统治着这片天地。
陈光阳睡得很不踏实,心里那根弦一直绷着。
半夜里,他几次起身,扒开窗户缝往外看。
外面黑漆漆一片,只有大雪反射着微弱的天光,白茫茫的,积雪已经没过了门槛,快有膝盖深了!
他心头的不安越来越重,像压了块大石头。
刚迷迷糊糊重新躺下,感觉身边媳妇翻了个身。
紧接着,他听到沈知霜吸了口凉气,声音带着点压抑的颤抖:“光阳…”
“咋了媳妇?”陈光阳一个激灵,瞬间清醒,翻身坐起,摸黑去点炕头的灯绳。
灯光瞬间亮起来,映出沈知霜有些苍白的脸。
她眉头紧锁,一只手紧紧捂着高耸的肚子,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我…肚子…有点不对劲儿…”
沈知霜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刚才…好像…好像抽了一下…现在,有点…往下坠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