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 【大婚,李云睿哭了】(2 / 2)

车外的喧嚣如潮水般拍打车壁,他却只是闭目养神。

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腰间一枚温润的旧玉,那玉的边缘已被摩挲得极其圆滑。

车帘厚重,隔绝了外面灼热的目光与嘶喊,只留下沉闷的震动感。

他脸上无悲无喜,仿佛外面山呼海啸的一切,不过是戏台上的锣鼓点。

唯有指尖触到那旧玉上几道细微的刻痕时,眉头才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那刻痕,是许多年前,李云睿用发簪在灯下信手划下的,不成章法,却深嵌玉中。

车外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几乎要掀翻这沉重的车驾。

他缓缓睁开眼,目光穿透眼前厚重的锦缎,投向更远也更虚无的前方。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又迅速归于平寂,快得如同错觉。

大婚之日,终是到了。

整个京都,如同被投入了一只巨大的、烧得通红的铜鼎。

宫灯如林,从皇城一直蔓延到最偏僻的陋巷,烛火彻夜不息,将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昼。

丝竹管弦之声,混杂着市井俚语、猜拳行令的喧嚣,还有孩童追逐嬉闹的尖叫,汇成一股浑浊不堪的洪流,在街巷屋宇间奔突冲撞。

酒气、脂粉气、汗气、焚烧香烛的烟气,诸般气味蒸腾缠绕,腻得人胸口发闷。

店铺早早挂出了“奉旨减价”、“同庆圣婚”的幌子,伙计们嗓子喊得劈了叉,招徕着比平日多出数倍、眼神却更加茫然的顾客。

小贩在人缝里钻营,兜售着粗劣的“龙凤呈祥”饼和染得鲜红的喜蛋。

几个喝得酩酊的汉子,当街扭打起来,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旋即被巡城的兵丁如拖死狗般拽走,留下地上一摊污秽和几颗带血的碎牙。

看客们哄笑一阵,又迅速被新的热闹吸去了目光。

这“普天同庆”的灼热,烧得京都像个巨大的、躁动不安的活物,每一寸肌肤都在膨胀,每一缕气息都带着灼人的温度。

皇城之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大殿之上,红毡铺地,金龙盘柱,香云缭绕。范清越身着十二章纹衮服,冕旒垂珠。

北齐女帝,如今的大庆皇后,头戴九龙四凤冠,身着深青翟衣,立于其身侧。

她面容端肃,看不出悲喜,唯有在礼官高唱“北齐归心,四海升平”时,眼睫才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随即又归于沉静如深潭。

繁复的礼仪,冗长的颂词,百官如泥塑木偶般按部就班地叩拜、山呼。

鎏金香炉里升起的青烟,在大殿穹顶之下缓缓盘旋,纠缠,最终消散于藻井的暗影之中。

范清越的目光扫过阶下匍匐的群臣,扫过身边凤冠霞帔的女子,最后落在大殿之外那片被灯火映得发红的夜空。

那喧嚣的声浪被厚重的宫墙滤去了大半,只剩下一种沉闷的、持续的嗡嗡声,如同夏日里积郁不散的雷音。

当这京都的灼热喧嚣达到顶峰,如同滚油鼎沸之时,李云睿已悄然立于京都最高处。

那座矗立在皇城西北角、饱经风霜的摘星钟楼之上。

夜风陡然变得锋利,带着深秋的寒意,自城外的荒原呼啸而来,毫无遮拦地扑打在这孤高的楼台。

下方那一片燃烧般的灯海与鼎沸的人声,被这高度与寒风切割、稀释,传到耳中时,只剩下一些零碎模糊的声响,如同隔了千山万水。

红绸在风中狂舞,远远望去,像无数条挣扎扭动的火蛇。

她独立于冰冷粗粝的石栏边,单薄的素色衣裙紧贴着身躯,勾勒出伶仃的轮廓,仿佛随时会被这猛烈的罡风卷走,抛入下方那片虚假的光明里去。

一滴泪,毫无征兆地从她眼角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