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服与不服(1 / 2)

狱中十七年 森海潮 2400 字 4个月前

上一章说到严管组出完早操回去后处理了许仁建和冷志洪两个出操过程中出错的事。冷志洪本来出错一次,但组长说他出错两次,他就承认是他记错了,组长说的是对的,结果他被面壁思过,也被小小地打了几下就完事了,可是许仁建就不像他这样顺着组长去说,而是坚持说自己只出错两次,而不是组长说的三次,因此他不仅被面壁,被打,还被“勾斗”得晕厥过去,醒过来后还是只承认自己只错了两次,在两个维纪员又要对他施暴时侯本福首先替他解了围,大家也都劝他低头认错,但他却是矢口不改,暂时又被面壁。

真是人上一百,形形色色。有大智慧与小聪明;有包容大度与狭隘妒忌;有光明磊落与小肚鸡肠;有耿直豪爽与阴险狡诈;有大大咧咧与深沉稳重;有口无遮拦与城府极深;有挥金如土与惜钱如命;有重义轻财与重利轻义;有忠贞诚直与背信弃义;有灵活柔韧如水与愚顽坚固如石,总之是千人千面,非一而足。这许仁建大约就是属于那种愚顽坚固如石,“坚固如石”,乍一看好像是在夸奖人,但是前面加上“愚顽”二字,就是傻和蠢的意思了,而“如石”的这个“石”,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所以我们经常会对一些人发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不智)”,或“烂泥扶不上墙”的一些慨叹,我们对一些缺乏机动灵活性和辨证思维的人称为“一根筋”。许仁建就还真是这样的人。

其实按理说许仁建也不该是个“一根筋”啊,你看他的家庭——父亲是他们县里的商业局长,母亲也是县里一个部门的中层干部,大姐是复合肥厂厂长,二姐是商贸公司会计,他妻子是幼儿园老师,他入狱前是县城所在地那个镇农推站的农技员。可以说这样的家庭在一个县城里已经是上等人家了,不知道要让多少人羡慕,一个能当上个一官半职的人,一定不是“一根筋”,反而肯定是八面玲珑左右逢源的人,作为这样的夫妇生养的孩子,不用刻意去教诲,就是耳濡目染,也应该同样是八面玲珑的,他父母确实也带出来了,遗憾的是只带出了他两个姐姐,偏偏没带出他许仁建。

许仁建面壁的时候,其他人也就那么绷紧身体和神经干坐着,两个维纪员也无所事事,就坐在后面的小课桌边一人拿本杂志翻看着上面女明星的靓照。这是午饭前的一小段安静时间,整个室子里只能听见两个维纪员翻书页的声音和偶尔有人吞咽口水的声音。吞咽口水无非就是两种情况,一是饿了后的一种身体反应,二是不敢报告维纪员说想吐口水。在静思反省时,谁要是提出任何要求,都一律视为“耍小聪明”,“逃避学习”。一旦扣上这样的帽子,你就只有挨整受折磨。比如从仲春开始到晚秋,监狱的蚊子特别多,因为严管人员在学习室几乎都是像木偶一样一动不敢动,更成了蚊子肆虐的天堂。假如你被蚊子叮在了脸上(也只有脸和手掌是裸露的),而且可能不止一只,遇到这种情况本来是允许报告在场的组长或维纪员的,可是正当你报告的时候,情况却不是按常理出牌。

“报告组长(或维纪员),我要打蚊子!”

组长(或维纪员)会假装走到你跟前,假装认真看看你的脸或手掌等裸露部分,但是他明明看见两只蚊子在你脸上疯狂吸血,肚子胀得泛着仿佛要爆炸开来的红光了,但他会说:“没有,没有看见蚊子!”或者组长(或维纪员)任凭你报告,根本不理睬你。但是却暗暗观察你脸上蚊子的动静,等蚊子拖着鼓胀的肚子飞走了,他才回复你的请求:“打嘛!打啊,使劲打,把蚊子打它个稀烂!”听到这样的回复,知道组长(或维纪员)是故意拿自己来受苦而让他寻开心,聪明的和有经验的人会听从组长(或维纪员)的指令,伸出手掌给自己狠狠两耳刮子,博得组长(或维纪员冷冷的、满足的笑),没经验的,傻的会说蚊子都飞了,不打了。那么组长(或维纪员)就会问其他严管犯人:“你们说他脸上的蚊子飞没有?”

毫无疑问,肯定至少有几个人会附和组长(或维纪员)的意思说没有飞,那么这个报告打蚊子的人就必须狠狠地打自己几耳刮,如果打得不够狠,就得再打,如果组长(或维纪员)认为还不够狠,就叫其他严管人员“帮助”他。说到“帮助”一词,也是渡口桥监狱的一个特殊用词,“帮助”的本义充满正义和温暖,但如果在渡口桥监狱的特定场合下用“帮助”一词,大概都是整人难受的,比如如果“勾斗”谁,组长(或维纪员)认为他动作做得不够到位,就会叫其他人来“帮助”他做到位。

在集训队严管组,不要说蚊子咬你,就是蛇咬你都不要报告,因为咬的是你,对别人没有影响,你自己受着就得了,不然,你将面临的是比被咬更难受的折磨。病了也不要报告,比如高烧头晕脑胀眼睛花这些,还有这里痛那里痛,都不要报告,报告也没用,弄不好就给你雪上加霜。因为你病了又影响不了别人。只有一样是必须报告的,那就是拉稀,因为你不及时报告,在学习室就拉在裤裆里了,是不是搞得满屋臭气熏天?影响了别人(当然主要是维纪员和组长),那你就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所以忍不住要拉稀了,就必须及时报告,不光等你去上厕所,还有一个维纪员会陪着你去,陪着你去干嘛?当然是看你是不是耍滑头谎报,如果去蹲在厕所拉不出来,回到学习室不光是屎,连血都给你打出来。

坐的坐着反省着,站的站着面壁,看的看电影杂志美女,就这开午饭的喊声传来了:“各小组准备开饭!”

吃完饭回到学习室,组长也跟着进来了,他今天心情比较好,因为有个严管人员的朋友给严管人员送了两条烟来,严管人员心想,送两条烟给我朋友,你当组长的大不了“吃”一条嘛,我那受苦的朋友你总得叫他过来抽一条吧,再不济你组长“吃”一条半,我那朋友半条烟总得抽的吧?!

其实他不知道,两条烟,朋友得抽两盒就不错了。原因很简单,严管罪犯离开学习室要经干部同意,当然,事实上组长并没这么执行,只要耽搁时间不太长,他就没必要请示干部就可以把人叫出去到寝室里抽烟、吃东西或坐着放松放松,借口当然是“我找他谈心或了解情况。”但是当他不想让你放松,不想让你抽烟就会说“最近队里搞整改,管得紧,尽量少离开学习室对你有好处。”你听,他不叫你去抽烟是为你好,你还有啥说的?就感谢他对你的关照呗。这就是平常说的,把你卖了你还在帮他数钱。

心情愉悦的组长迈着悠闲的步伐走进学习室,一眼看见还在面壁的许仁建,才突然想起他上午出操被罚的事,于是拿腔拿调的问道:“姓许的傻逼娃,你想起你到底是出错三次还是两次没有?”其实组长一高兴,问这话就是给许仁建个台阶下,如果他认错服软了就放他一马,也是给自己再次树立权威。枉费侯本福和几个人的善意,这个许仁建应该称为“一根筋”里的天花板,冠军中的冠军。他听组长这么问他,他竟然朝组长这里微微转过头回答道:“说实话组长,我确确实实只出错两次,是你记错了。!”

他这一回答,组长的脸立马就拉下来。两个维纪因为之前侯本福说话有保他的意思,有好一会都没拿他发泄了,此刻见他还这么不识好歹,给台阶不知道顺着下来。两人呼地一下蹿上去,其中一个维纪员一脚蹬在后背心:“X你妈,哪个让你把头转过来的?”

另一个维纪员一拳打在许仁建鼻梁上:“你妈的X想当老象皮是不是?教你妈的比教头猪都难!”

那一脚,已经让他的头在墙上撞了个大青包,这一拳,又让鼻血长流。但是在集训队严管组,这样的情况算不了什么,照今天这架势,这就只能是个开头。而恰在这时,指导员走到门口叫了声侯本福,这两个维纪员才住了手,只是厉声呵斥叫许仁建站好。

侯本福听见背后指导员叫他,立马大声答“到!”

指导员呼喊侯本福时并未看见侯本福在哪里,这会才看到他坐在最后一排。

“哦,你在这里啊,你出来!”

侯本福走出去,指导员往严管组寝室指了指:“我们到这里去!”

走进寝室,指导员随便坐在一张床上,指指对面的一张床:“你坐下,有个事要你帮我一个忙。”

侯本福坐在床上,看着指导员,听他说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