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各宾派刚刚取得洛丹伦的政权,国内局势尚且不稳,各地有着大量的贵族土匪、领主强盗需要剿灭,军队也处在转型和重组的第一步,却不得不去和一个强大的势力硬拼。
但是,这场仗却不得不打,因为相比于让东西威尔德的数百万平民遭受荼毒,还不如尽早将战场控制在奎尔萨拉斯境内。
既然恶魔硬要把战争强加在我们头上,那么,就让它从现在开始吧!
6月25日上午,原本以为一切都已尘埃落定的洛丹伦人,突然得知了一个无比令人震惊的消息:不甘心失败的洛丹伦贵族议会议员,勾结了天灾军团,企图依靠怪物的力量,再次骑到人们的身上。
恐怖狰狞的亡灵们虽然在斯坦索姆城下折戟,但却不甘心失败。它们已经逃入了永歌森林,打算在这里积攒力量,卷土重来。如果不能除恶务尽,彻底地终结它们,自由的事业就时刻处于危险之中。
枷锁已然断裂,洛丹伦的压迫者已经领受到了正义的审判,但还有大片辽阔的土地正渴望着解放。武装起来,热爱自由的公民们!前进,直到每一座城市的废墟之上都飘扬起劳动者的红旗,直到天灾的余孽灰飞烟灭!
很快,洛丹伦上空的电压强大,人心惶惶。北方边境城市里的恐慌气氛更加令人压抑和惊怕。军队已在营地集中待命,每座城市和乡村里的志愿人员和民兵都被武装了起来,各处要塞也得到了加强。
特别在斯坦索姆地区,人人都知道,战争将在东威尔德与银月城之间的这块土地上爆发。萨拉斯小径的对面就是敌人。
这里不像在提瑞斯法,敌人是一个模糊的、修辞上慷慨激昂的概念——在斯坦索姆,敌人是一个可以看得见、感觉得到的现实,因为人们在加固的北地哨塔上,几乎用肉眼就可以看到严阵以待的亡灵大军。夜晚,海风甚至可以将永歌森林里的腐烂味道吹到这边来。
对于驻守在南永歌森林的两千名亡灵战士们来说,尽管他们的战友在北面殴打高等精灵顽固份子势如破竹,但他们的情况却不容乐观。
炮轮的滚动声、武器碰撞的叮当声、号角声送过在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海面到这边来。所有亡灵都知道,只要雅各宾全国委员会一声令下,只要代表会议执委会主任心血来潮,联盟军队沉默的炮口将喷射出隆隆的炮声与金色的火光,战斗将再度开始——其中一方用明珠和自由标榜自己,而另一方则宣称爱与和平。
在6月26日,信使从洛丹伦城给达隆郡带来了战争的消息。人群立即从各个胡同和家里拥向广场,整个驻军为了备战在作最后的检阅,一个连队接着一个连队地前进。在这里检阅驻军的是地方代表会议选举的镇长约瑟夫·雷德帕斯与驻军长官达维·克罗弗德少校。
雷德帕斯挥舞着帽子向集结起来的公民兵们致敬,并且大声地宣读着洛丹伦工兵代表会议执行委员会对他们的号召。即将出征的军人以雷鸣般震动大地的脚步声,发出了他们勇猛的节奏。随后,人群四散,将被激起的热情带至各个胡同和家庭。
咖啡馆、俱乐部里,人们都在发表激昂的演说,散发声明,群众每每都为这些激烈的话语而欢呼。“公民们,武装起来!树起战旗,警钟响了!”人们开始发出诸如此类的呼声。
一切讲演,所有报纸,各种广告,到处都异口同声重复这种有战斗力的、有节奏的呼声:“公民们,武装起来,让暴君和她堕落的走狗们颤抖吧!前进!自由的公民们!”
大批的人群在街道和广场上不停地为即将到来的战争而欢呼。在满街人群欢呼的时刻,也传来了一些截然不同的嗡嗡声。宣战也引起了恐惧和忧虑,不过妇女们只是私下在屋子里窃窃私语,老人则大都保持沉默。
雅各宾达隆郡委员会的操办下,欢送会具有一种胜利节日的性质。在演讲和祝酒的过程中,雷德帕斯镇长突然注意到了坐在第三排的年轻中尉斯蒂芬·马瑞斯。他记得这位长着淡褐色眼睛、不怎么帅气但却富有同情心的军官,两个月前,当天灾军团袭击洛丹伦时,也曾写过一首优美的诗歌,鼓舞人们动员起来。
现在,出征不是也需要类似的庆祝吗?于是,雷德帕斯很自然地向好友的堂弟寻求帮助,询问年轻的中尉愿不愿意利用这种爱国主义的热情,为即将出征去讨伐邪恶敌人的队伍谱写些什么。
斯蒂芬·马瑞斯答应了。和粗鲁、直率而样貌丑陋的堂哥纳萨诺斯不同,他长大以后要优雅得多,而且还成了一名见习圣骑士。
很快,时间到了深夜,6月27日的凌晨已经到来。夜幕笼罩着千家万户,但这夜幕只是种假象,因为全城由于激动仍在沸腾。
兵营里的士兵在准备出征,许多躲藏在紧闭店门后面的胆小鬼或许私下里已在准备逃命。大街上一队队步兵在进军,其中夹杂着传令兵奔跑的脚步声,接着是沉重马车的嘎嘎声,时而单调地回响着哨兵发出的口令声——全城的人都激动得无法在这决定性的时刻入睡。
斯蒂芬·马瑞斯的心情同样激动。他虽然有一些文化,可却并非科班出身。这首诗歌应该怎样开头?斯蒂芬在狭小的屋子里跑来跑去,宣言、演讲、祝酒等所有那些激动人心的呼声杂乱地在他脑子里一幕幕闪现。
近于下意识地,他写下头两行,这头两行只是那些呼声的反响、回声和重复。
“起来,自由的公民,神圣时刻已来临!残酷的命运即将决定,红旗引领我们前进!”
斯蒂芬还想起其他一些顺便听到的话,想起为自己的子女忧心忡忡的妇女们的呼声,想起老人们的担心,想起农民们对洛丹伦的土地可能会再次遭到亡灵天灾践踏的忧虑。
“不让邪恶的翅膀,飞入我们的国境!祖国辽阔美丽的田野,绝不让敌人蹂躏!”
见习圣骑士突然停了下来。他没学过创作旋律,因此只能自己尝试着哼唱一下。
这是一个绝妙的奇迹:这首诗歌不仅带有某种奇特的音韵,而且朗朗上口。他急忙继续写下去,这时诗歌显得激进而庄严,感到有一股力量从全身流过。
“正义高贵的愤怒,像巨浪翻滚不停;肮脏邪恶的敌人,必将得到报应!从南疆到北境,我们万众一心;回击残暴的掠夺者,与吃人的妖佞!”
所有的一切:所有这时爆发出来的感情,所有那些他在大街上、在典礼上听到的话以及对亡灵天灾的仇恨、对祖国安全的忧虑、对自由的热爱、对必胜的信心等等一下子都涌上了心头。
他根本就不需要创作;斯蒂芬·马瑞斯仿佛在梦游一样,右手无意识地书写着,一切都只是浑然天成。
他无需作词,因为这些词在最近的几天里都被异口同声地歌唱。它表达了、说出了和唱出了人们的心声。
他无需作曲,因为行军步伐的节奏、欢呼的节奏、农夫工匠们劳作的节奏,一直都在空气与时间中回荡。
黎明时分,当附近教堂的钟声宣告着新的一天到来,斯蒂芬·马瑞斯从他的桌子上醒来。他只是有一种模模糊糊的感觉,仿佛已经发生了什么。这首诗歌,是谁,在何时写的?可这明明就是他自己的笔迹......
6月27日上午,“雅各宾,自由平等之友”俱乐部为所有出征的公民兵举行了宴会。长桌旁坐着两百名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而且比昨天更加热情,更加激烈,更加冲动。
自由与共和的事业正处于危险之中,一个企图支配所有人、奴役所有人、夺取别人灵魂、控制他人意志的强大暴君正在进攻奎尔萨拉斯。每向她屈服一分,都会让邪恶的力量更加强大,这里的每个人都认识到了威胁的所在。
在宴会举行的中间,达维·克罗弗德突然将他的战锤往地上一放,站了起来。人们安静下来,静静地等待这位圣骑士致辞,然而他却没作演讲,而是挥舞右手,唱起了一首歌,一首人们从没听过的新歌。
“起来,自由的公民,神圣时刻已来临!”
现在,当火星落入火药桶的时候,火星燃烧起来了。感情与感情,永恒的两极,息息相通。所有这些下午将要出发,要为自由而战,准备为洛丹伦与联盟献身的青年人都从这些歌词中感受到了他们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愿望,这些歌词表达了他们自己固有的思想。
音乐的节奏使他们无法抗拒地产生了一种异口同声的狂热的热情,每个诗节都受到了热烈的欢呼,歌曲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歌唱,旋律已成了他们自己的旋律。他们激动得突然跳了起,高举起玻璃杯,一起雷鸣般地唱起来。
“正义高贵的愤怒,像巨浪翻滚不停;肮脏邪恶的敌人,必将得到报应!”
街上的人都好奇地挤了过来,听这里如此热情地唱些什么,甚至自己也一起跟着唱了起来,接连几天,成千上万的人都异口同声地高唱。
随后的几天里,这支歌伴随着他们一起传播。当他们在路上感到疲倦时,当他们的脚步显得软弱无力时,一个人只要开始唱起战歌,紧密的节奏与激扬的旋律就赋予他们一种充沛的力量。
当他们行军经过村庄时,农民们都感到惊讶不已,居民们也好奇地集合拢来,开始合唱这支歌。它如同死与生的信条,如同旗帜一样属于他们,而这群年轻的公民兵注定要在热情的进军中将它带向整个世界。
当这支队伍于6与30日抵达斯坦索姆的时候,他们就以旗帜与这首战歌作为先导。成千上万的市民在街道两旁站着迎接来自各地的士兵,而当达隆郡人踏着有节奏的脚步,一遍接着一遍地唱着这首歌开进来时,许多人都屏起呼吸地谛听。
两三个小时以后,斯坦索姆的大街小巷都开始回荡着战歌的声响。雪崩似地传播开去,山崩之势不可阻挡,哪怕阿隆索斯大教堂里的牧师与虔信者,在作了祷告之后也会高声合唱,它完全地取代了教堂的赞美诗。
斯蒂芬·马瑞斯不是里拉斯·风行者那样科班出身的音乐家,他所谱写的战歌也完全不同于优美而沁人心脾的颂歌。
后者适合在庄严且金碧辉煌的大雅之堂里,由经过专业训练的歌唱家与乐师,通过上好的乐器,以严肃而高贵的姿态演奏;前者却适合满身油污的工匠,满面沧桑的农夫,与斗志昂扬的士兵,在酒馆里、大街上、铁匠铺与田间地头歌唱。
奥斯玛尔·加里瑟斯将军以前往往使用加倍供应的烧酒,去刺激自己麾下的士兵,鼓舞他们勇敢作战;但现在他却惊讶地发现,这样一首不知名的歌曲,经过短短的两三个夜晚,就已经比任何一位皇帝或国王颁布的诏书都要传播得更广,更加深入人心。
事实已经变得再清楚不过了:伴随着热情洋溢和无惧死亡的力量,一道汹涌滂湃、咆哮不停的海啸,即将再次席卷奎尔萨拉斯。
自由,引导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