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昭东南边疆，南广国。

国都南渝。

胡初五端着大碗的炖肉绷着脸看着自己脚前的地面，换做平常他是会高兴地配一大碗酒边吃边喝的，可今日却着实迷惑。

早先南渝里送了猪来，不管是步营还是马营的兄弟们都很高兴，想着官家有喜事也连带着大头兵们吃肉。可没过多久马营那边似乎是静了一下，随后又是嘈杂的起哄声，但当他再望去的时候，之前一些相熟的铁拐马兄弟的面孔已经不见了，再过一阵子马蹄上裹了布的大批铁骑有序从帐篷里钻了出来冲出了马营，看的他头皮发麻。

铁拐马秘密调动，这是要变天的大事儿。他急着正要去报告统领宗闻时，日常跟在宗闻身边的副将宗泽却端着两大碗炖肉过来递了一碗给他。

“统领的令，一会儿哪怕是南蛮子从你眼前走过去，你也不用管，马营那边铁拐马的人发生什么也不用管，今夜只管吃完肉睡觉。”传完后宗泽就在步营大门旁端起碗吃了起来，这时门口走来一个穿着全套精钢薄铠的年轻人，看着脸上似乎还有些稚气，想必是哪家的公子哥。

按常例是要拦下来盘问的，但刚刚宗泽才传了令，何况这年轻人身上那套精钢薄铠看着价格不菲，用屁股想也知道非一般人，既然无事可做，那他也就只能低下头拘谨着小口小口地吃着肉。

“劳驾老哥通报一声宗统领，就说毅武侯门生林烈来访。”林烈松开了刀柄站在胡初五面前，从怀里摸出一块用油纸包着的细碎的小金块捧到胡初五眼皮子底下。

从大营门口看去，素以军纪严明著称的定南卫要么在埋头吃肉要么几人聚着在吆喝玩骰子，似乎完全没听到刚才大批铁骑兵出动的动静。明明是一片热闹的景象，林烈却觉得有些诡异。他想了想还是决定找个人通报一声然后带着他去找宗闻，容观元也曾教过他，只要没彻底撕破脸皮，那么留些礼数总还是有商量的余地。

胡初五在心中粗略地估算了一下，那块金子大概有自己两年的饷钱那么多，参军之前他也曾做过金行的伙计，一眼看上去，真假大小便都已经成熟在胸了。

他有些迟疑地侧头看向宗泽，却发现宗泽似乎真的沉浸在那碗炖肉之中了，埋下头只管大口大口吃，还用油饼蘸着肉汤把汤中细小的肉沫也扒进嘴中。

“看我干甚？这位小将军既然有胆来这大营，那你就带他去吧。”宗泽满意的打了个嗝，挥手示意胡初五别烦自己。

见胡初五还不走，宗泽一脚踹在他屁股上：“那钱是小将军赏你的，你这蠢货还不收下谢谢小将军？”

“是，是，这就走这就走。”胡初五小心地把那油纸包攥在手心里：“这位小将军您跟我来。”

一路上四周的兵士像是没有看到他俩一样，只是自顾自的玩乐或者吃喝，哪怕目光和林烈对上了也立马移开。

“看这情形，宗统领该是下了令吧？不管外面发生什么，步营所有人只管当没看到？”

定南卫里规矩繁多，平日里与这种来访的外人交谈是有限制的，宗闻对军中信息的把控到了近乎变态的地步，胡初五心中暗暗叫苦，不敢回应什么，只是嗯嗯的回答着，同时加快了去帅帐的脚步。

见他敷衍，林烈有些歉意地拱拱手：“是我忘了，宗统领军纪严明，不许各位和访客多有交流，我给老哥赔个不是，刚才那句话就当我没问吧”

“小将军不必客气，只是确实有规矩在这里，您就当我是个哑巴说不得话吧。”胡初五叹了口气：“还请小将军别见怪。”

“行吧。宗统领摆出这个架势，意图已经很明了了，我见怪不见怪又有什么用呢？”林烈拍拍胡初五的肩膀示意他去通报，而自己则站在帅帐前默默地打量着整个步营的规划。

他曾经问过容观元统兵的学问到底是什么，容观元想了想反问他“你觉得是什么？”

“我想应该是变幻莫测的阵法和统御人心让人对自己死心塌地的学问。”

容观元听后止不住地笑了起来：“真是孩子气的说法，再强的阵法也会被人破解，而你将来若是领着数万人上战场，难道都能让他们对你死心塌地？想要统兵，先学会安排别人的生活，一个领着上万人的将军，这些人什么时候吃饭，吃多少，什么时候睡觉，睡多久，从一座城到另一座城要走多久，怎么走，走哪条路，哪条路近些，是否有埋伏…还有许多比这还繁琐的东西，都要在心中有个大概，这才能说的上是刚刚入门。至于你说的让人对你死心塌地，这就是一支军所谓的军魂的事了，到了这地步，才能说得上名将两个字。”

“名将么…”林烈低声念叨着，不知容观元教授他们军阵之学的时候是否想过，他们师兄弟的第一堂课会如此凶险。

“惭愧啊。”背后传来爽朗的笑声：“想不到宗某这种粗人能在容侯爷的高徒嘴里当得上名将这两个字。”

“宗统领若是都当不得这两个字，那当今这满朝武将怕是都要回去种地了。”林烈转过身来，宗闻尚未发声时，他就察觉到有人接近了，步伐平稳呼吸绵长，一听便是内外兼修的好手，广军第一名剑有这种步伐并不奇怪。

“师傅曾经教过我和白经扎营时的几种布置，我现在才有些后悔当时没有好好听，心思只顾着怎么带白经去赌钱听说书了。若是当时好好听了，现在也不至于在统领的布置面前发愣出丑了。”

宗闻笑了笑：“比起容侯爷，宗某也只是个蠢笨的粗人罢了，靠着些运气和蛮力才爬到今天的位置，又怎敢说什么布置呢？小将军若是想看，那等她们跳完后我让人将步营的沙盘摆回来慢慢看就是。”

话音刚落，就有人将帅帐的门帘掀开，里面三位穿着薄纱的少女在跳着诱惑的舞步，正中间的小圆桌上是安羽斋最出名的九瓣碟冷盘，从桂花蜜浸梅子到三珍熏肘片，据说是前朝御厨世家流传出来的宫廷菜。粗一打量，这不像是柳鼓营步营主帅的帅帐，倒像是笼珍阁的天字上房，等着哪个世家公子前去抒发雅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