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断武之后(十二)(2 / 2)

他原是个勾丽人,被也哈鲁俘了之后见识了兀金的军势和血勇,入了正白纛后竟然敢将刀剑对准原先他们眼中的天朝之人。

长刀落下,他一刀削掉了面前一个民夫的半拉臂膀,随后拉起马来,让这匹有着草原烈马血统的战马一蹄子将那哀嚎的民夫踢出老远,接着他便兴奋地搜寻着下一个目标,下一个不披甲,没长兵的目标。

此处这样的目标多的是,因为此处围着的本是抢修城墙的民夫,别说披甲了,他们手中连一把像样的兵器都没有,一名老汉以扁担挡住了直奔自己头顶而来的一刀,但却再也无力去闪躲那对着自己胸腔踩下来的马蹄。

“滚!”一声怒吼在耳边炸响,随后那蛮骑惊讶的发现自己手中那柄长刀竟然已经成了碎片,震颤随着刀柄传过来,虎口处立刻便传来阵阵撕裂的痛感。

“这...这是...”

他还没反应过来,对面那昭军将领双手再度一挥,他胯下的战马忽然连着他的身子一起断开,下水和血流了一地。

即使是勇猛的兀满精锐见了此番景象也有些不适,但还是朝着那刚刚冒出来的昭军将领冲了过去。

此刻这缺口不过只有他一人守着而已,撕碎了他,便是撕碎了辽沈。

大昭,东南边疆,南广国,国都南渝。

王府别院,涤藕斋

穿着毛皮坎肩的侍女正在为坐着的女孩梳理头发,她把那些柔顺的黑发编成一条条细小的辫子盘在后面。明明是穿着最华贵的晋淮府锦织,却梳着蛮族女子的发型,虽然看身段只是刚刚长成的少女,但眉眼间却同时含着蛮族女子的英气和华族女子的柔美。

“公主一言不发,是想大汗和赫原城了么?”

“呜,嗯。”公主含糊不清的应和着,把头埋的低了些。

“唉,是奴婢问的蠢了,自先帝赐婚以来,公主离开草原也已经八年,又怎会不想家呢?”

公主摇摇头:“橦姐姐哪里的话,女官教的《女训》我到现在还没读通,背书时全靠姐姐帮我我这手心才免了许多板子,橦姐姐若是蠢,那我岂不是更蠢了。”

“刚刚只是想到姐姐在帝都不知道怎么样了,听说大皇帝刚刚死去,爹爹似乎又和草原其他几部闹的不开心,我有点担心爹爹和姐姐。”

“草原那些部落都跑去入了兀金那个也哈鲁的大军中,大汗倒也是讲信义,竟然留住了本部兵马,连崇明陛下都说大汗是少有的草原忠义主君。至于帕拉沁公主,听说是深受启泰陛下宠爱的,去年才晋了贵妃,虽说启泰陛下驾崩了,但帕拉沁公主有着先皇贵妃的名头,怎么都不会有事的。”安橦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回想起自己刚刚见到这个小公主的时候。

当时小公主随着姐姐的和亲队伍来到帝都,虽然是刚过十二岁的女孩,但骑着马却颇有几分蛮族骑手的矫健。帝都街市两侧尽是争着想一睹有着草原天女之称的赫勒部大公主容颜的男人,世家没出阁的小姐们也包了茶楼隐秘的隔间,想着居高临下的看看这草原的狐媚子。

当时帝都几家出名的青楼里当红的花魁也都不约而同的在自家楼里临街最好的位子倚着雕花扶手撇下目光去,偶或抬手撩起额前的碎发,抬手时露出的半截嫩藕似的手臂上点缀着碧翠的名玉镯子。

结果大公主的红顶绸帐根本就没有掀开过,小姐和花魁们无疑是将此刻的街市当成了草原上那群骑马的蛮子与大昭的另一片战场,她们拨弄那些发簪玉镯好像男人们擦亮自己的铁甲磨利自己的箭头,可草原天女只是挂着绸帐,并不应战。人们只看到了那个骑着马动作矫健脸上满是不屑的小女孩。

安橦那天随着内宫的几个太监出宫采买,也看到了那个马上的女孩。她跟在全身重铠的羽林中卫精锐后面,骄傲的展示自己草原上的骑术。但安橦路过的时候还是看到她紧握着缰绳的手在微微发抖,她想这是个敏感又坚强的孩子啊,心里怕的要命却还强顶着给姐姐撑门面。

按照双方的约定,大公主嫁给了当时还是太子的启泰帝,小公主则将被许配给广王的世子。也许是与这孩子有缘分,祖籍定南府的安橦被挑出来伺候小公主。

宫中的大小女官都笑安橦要去照顾小蛮子,可安橦却觉得这个敏感的小公主有些像自己早慧的妹妹。

“橦姐姐,他们都说世子出事我就是要改嫁的贱妾了,你还会陪着我么?”小公主有些颤抖的声音将她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不会的,公主别怕。”安橦轻抚小公主的肩膀:“你是要嫁给广王的人,按照公主家乡的话来说,公主就是未来定南府的女主人呢,那些脏嘴的下人公主一会都指给奴婢,奴婢让人拉去打板子!”

公主轻轻扯了扯安橦的衣服:“橦姐姐不要,是我有些想多了也不一定。”

“那好,现在侯爷封了王府不让进出,公主常吃的安羽斋茶点是买不到了,奴婢去珍食局催他们给公主现做。”

“橦姐姐慢走。”目视着安橦走出门去,小公主跳下椅子,钻进床下摸出偷偷藏着的装饰着狼尾的反曲弓。

“对不起了橦姐姐,我才不要留在这里等着嫁给那个一岁的小孩子!”安橦其实猜错了,当初她握着缰绳的手在颤抖并不是因为害怕,赫勒族声名远扬的幼狼般的小公主怎么可能害怕羊一样的昭人?那分明是在兴奋啊。

南渝远郊,柳鼓营。

定南卫和铁拐马作为南广国仅有的两支强兵,伙食比各地的杂兵好许多。一般兵士只有碎麦粥和渍菜干,临战前才有干麦饼啃;而一旦因体格强健或者武艺突出而选入这两支军内,伙食就变成了精麦饭,每隔几日还有肉汤喝,战前还有临行酒和大块的烤肉。因此,各军中都有“捶打一身筋,吃住入柳鼓”的训练号子。

“真真是奇了怪了,又不是开荤的日子,王上却送了猪过来,平日里喝肉汤的时节也才几头猪,这次一下送了几十头,今儿又不是什么节,要是上阵的话又不见发甲和喂马,莫不是王上有了喜事?要纳新妃了?”营口岗哨的守卫闻着空气里浓郁的肉香,戳了戳一同值守的同伴。

“这我怎么知道?没准儿让你猜中了呢,王上在宫里的金丝被里搂着小妃子搂开心了赏咱顿饱肉吃。”同伴搓搓手对他挤出猥琐的笑来。

“唉,那要说给顿饱肉,还不如放咱一日闲。”守卫叹息一声:“王上在宫里搂小妃子,咱能得闲去南渝粉坊里搂小婊子,也算是…”

他挠着头想了想,始终没想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

“得,以前的圣贤不是说过么,王上乐咱也乐,这叫君臣一心,是强国的大吉兆!”

同伴愣了一下,大笑着拍着他的肩:“君臣一心?真有你的!”

“嘴上没轻重的粗货!”低沉的喝声响起,俩人回头一看,铁拐马的统制,整个广国军中都排的上号的人物杨变蛟,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们身后。

二人吓得浑身一抖,差点握不稳手里的长戟。

“杨将军!”守卫跪倒在地:“小的图一时嘴快…”

“说就说了,胆还这么小,是老子听到又不是内监的公公听到,能把你俩怎滴?下一班快来了,我先盯着,你俩去刑帐各领两下嘴巴然后滚去吃肉,迟了可就一块都剩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