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看来你们千机阁的手艺确实是好,这些蛀虫一个个的都要这县令替他们张罗,难怪他死活不愿意放那些饥民上山,若是山上红木出了问题,怕他交待不了这么多大官啊。”
柳潮生揶揄道:“想不到千机阁先辈随手教出来的一个木匠,他的传人的手艺都能被百官哄抢,佩服,佩服!”
“妈的...我说怎么上次秦师弟掩盖了身份来此找那老东西买木料,那老东西竟然说秦师弟区区一个凡夫俗子白身子,不配用他们村的好红木,更不配用他的造物...”
“若不是当时监武司规矩严,秦师弟平时又勤奋修心,怕是当时那老东西就会命丧秦师弟掌下。”
李戮玄也打趣道:“要么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呢,你看咱们三一个弹琴的,一个剃头的,还有一个做木匠活计的,难怪没缘分讨到那好红木啊。”
“李仙人还是别取笑了,之后如何行事?”
李戮玄拿过那本账本塞入怀中:“如今事情缘由已经知晓,那鲁村长不是也已经死了么?我们回去取了红木,这账本我先收着,等之后回了京城,上面写着的那些名字我一个个拜访过去...今日那些饥民和鲁家村械斗流血,凡是上了这账本的,都要算首恶。”
柳暮冬点点头:“也好,到时算我一个。”
“我就知道,跟你出来没错。”柳潮生说完转身欲走,却见李戮玄低头捡起来那个装满银票的小盒子。
“怎么,李仙人这般人物,也免不了对这黄白之物的喜爱么?”
“那倒不是,只是如今粮价涨了十倍不止,我想将这些银子都拿去换了粮食发出去,应该会少许多饿殍吧。”
三人同时旱地拔葱,直接跃出了密室,县丞和刘雨村只觉得身上轻松了不少,那一直缠着二人的纹铁蚕丝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大人,这,这该如何是好?”县丞欲哭无泪,眼巴巴地望着刘雨村。
“你刚刚没听到么?那是仙人啊...仙人也看不下这大灾的年景,来救济世间了。今日仙人留了我们一命,说出去也没人会信,只当今夜你我从未来过便是。”
县丞点头称是,第二天上堂的时候,县令的位子上空无一人,只有叠的整整齐齐的八品官服,上面压着一枚官印。
刘雨村趁夜辞官了。
县令身死,代县令辞官而去,整个折箩县人心惶惶。
但在无人注意的时候,有三个人买空了各大粮行所有的糙米和二道面。
夜晚的时候附近遭灾严重的村镇,那些在饥饿带来的腹痛折磨下难以入睡的人们都听到了外面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但他们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起床查看了,等天亮不得不出来的时候,这些在死亡边缘徘徊的人们才发现,地上不知何时落下了不少装着少量粮食的口袋。
这一荒谬的事件连朝廷史官都有所耳闻,但并未有人相信,只当是饥民饿昏了吃观音土时吃出来的幻觉,正史里也是这么记载的,多用此事来表现崇明初年的那场大灾里,刚刚继位的新帝毫无理政能力。
但在折箩县县志里,这事件却被固执地记了下来。
木匠村。
此时木匠村才刚刚办了丧事,鲁临带着兄弟们和村民将鲁传艺已经难以辨别的尸身抬到山上祖坟入土为安的时候才发现,那仅剩的十余棵鲁传艺视若珍宝的百年密纹红木,全部被人连根拔起,只留下了十来个黑洞洞的深坑,深坑里胡乱地扔着几袋粮食。
鲁家村众人绞尽脑汁也没想明白,什么人能一夜之间将这些树龄几百年的老木材连根拔起,留下的几袋粮食又是什么意思?买树的?
但就在身旁众人费解的时候,鲁临却忽然想到了之前爷爷一代代传下来的那个传说,他小时候只当是哄他的。
“仙人赐给了我们树苗和手艺,将来仙人还会回来的,万万不可怠慢!”
当鲁临和众人下山回到村子后,却发现一个孤零零的身影站在了村口,他身上衣着破烂,看着只有六七岁的年纪,已经饿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自从当日与饥民血战之后,鲁家村再未阻止过任何饥民上山,当然,山上能采的所有东西也几乎都被鲁家村人们提前采干净了。
他们以冰冷的目光注视着每一个抱着希望进山的饥民,又幸灾乐祸的目送他们拖着身子走出去。
这瘦骨嶙峋的小孩看到从山上下来的鲁家村青壮们,摇晃着身子走到众人面前,伸出了手中破烂的陶碗:“饭...饭饭!”
“小叫花,滚,这里没有吃的!”
“走!”
青壮们看也不看他一眼,就这么绕过他朝着各自的家走去。
那小孩执着的跟在他们后面,努力的举着手中的陶碗:“饭饭!”
越来越多的青壮回到了家中,队伍里的人也越来越少。
鲁临家就在村口,到他家的时候队伍已经散的不剩什么人了。
他的手放在门上,忽然有些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看,什么都没看到。
“唉,爹,你看到了么?这世道,人都不像人了。”
他叹息一声,推开了院门,身后却忽然传来一声有些熟悉的幼稚童音:“饭饭!”
鲁临怔住了,他犹豫片刻,将手伸到了自己挎着的篮子里,里面有今日下葬时准备的贡品,往日当然是留下来不带走的,但如今这灾荒光景,没人舍得这么浪费。
鬼使神差地,他撕了一块儿粗面饽饽,弯腰放到了那小孩的陶碗里。
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模样,鲁临忽然鼻子一酸,嚎啕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