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月夜诈尸(1 / 2)

九峰山,中峰山腰那片开阔的埋骨地,此刻死寂得能听见月光流淌的微响。

白日的喧嚣、嘶吼、刀剑碰撞的金铁交鸣、战马垂死的悲鸣,还有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都被这清冷的夜风一丝不剩地卷走了,仿佛从未发生过。

只留下大片大片被反复践踏、浸透暗红血浆的泥土,在惨白的月华下,沉默地诉说着白昼的惨烈。几面残破的旗帜,无力地耷拉着,像垂死的鸟翼,偶尔被风掀起一角,发出几近呜咽的扑簌声。

台地中央,一座新砌的石棺突兀地矗立着。石料粗糙,缝隙里还沾着新鲜的泥点,与这空旷的场地、冰冷的月色构成一幅凄厉诡异的画。棺盖并未合严,斜斜地搭着,露出里面一片沉沉的黑暗。

石棺前,卓青麟盘膝坐地,一身轻便的玄色软甲也蒙了层灰土,几处破损处露出的里衬,颜色比夜色更深沉些。

他面前摊开一张油布,上面堆着小山似的酱色马肉,纹理粗犷,旁边蹲着一只半人高的粗陶酒缸。浓烈醇厚的酒香混着马肉特有的膻气,在这死寂的空气中弥漫开来,竟有几分不合时宜的暖意。

他自顾自拿起一只粗瓷海碗,从酒缸里舀出满满一碗浑浊的“烧白老酒”,仰脖灌了一大口。辛辣滚烫的酒液顺着喉咙一路烧下去,激得他微微眯起眼,咂了咂嘴。又伸手撕下一大块马肉,塞进嘴里用力咀嚼着,腮帮子鼓起,发出沉闷的声响。

“老李,”他嚼着肉,声音含混不清,对着那冰冷的石棺,“差不多得了啊。挺尸挺一天了,不饿?起来垫吧两口。”他抓起酒碗,手腕一扬,一道清亮的酒线哗啦啦泼洒在棺前的泥地上,瞬间渗入那暗红的泥土里,“兄弟我这儿,肉管够,酒管够!”

夜风吹过,卷起他额前几缕散落的发丝,露出了一口,仿佛要将某种无处发泄的愤懑嚼碎吞咽。

“你说你,啊?”他抬高了嗓门,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显而易见的火气,手指几乎要戳到那冰冷的石棺盖上,“想演个戏,想金蝉脱壳,你他娘的倒是提前给老子递个话啊!哪怕丢个纸条呢?憋着!就硬憋着!结果呢?”

他猛地灌了一大口酒,碗底重重顿在油布上,发出沉闷的“咚”声。

“结果就是白白搭进去这么多好兄弟!”卓青麟的声音陡然拔高,在寂静的山腰上回荡,带着一种被刻意压抑却终究压不住的哽咽,“都是提着脑袋跟你从尸山血海里滚过来的好汉子!哪一个不是爹生娘养,家里婆娘孩子眼巴巴盼着的?老李!”他重重一拳捶在自己大腿上,砰然作响,“你他娘的心,是真狠!比这九峰山的石头还硬!不地道,忒不地道了!”

他像是要借着这酒劲,把胸中块垒一股脑倾倒出来,对着那轮悬在中天的皓月,对着棺中无声无息的尸身,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又撕肉,又喝酒。

油布上的马肉小山矮下去一小截,粗陶缸里的酒线也下降了几分。他骂得口干舌燥,又舀起一碗酒,正要灌下——

“吱——”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刺耳的抽气声,如同钝刀刮过干涩的皮革,陡然从石棺内部那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响起!

这声音太突兀,太诡异,像毒蛇的信子舔过卓青麟的耳膜。他端着酒碗的手猛地一顿,悬在半空,碗里浑浊的酒液晃荡着,映出他瞬间凝固的眼神。

紧接着,更骇人的一幕发生了。

棺内,李存孝那件被血污浸透、早已干涸板结的玄色战袍下,原本因致命重创而深深塌陷下去的胸膛,竟肉眼可见地、如同吹气般鼓胀起来!

那凹陷的轮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顶起,恢复饱满,甚至带着一种异乎寻常的弹性。伴随着细密的、令人牙酸的“咔吧”声,他那因剧痛和死亡而反曲扭曲的手臂和腿骨,竟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拧转的麻花,开始怪异地自行扭动、旋转!

骨节摩擦的“咯咯”轻响在死寂中清晰可闻,那反折的、绝不可能属于活人的角度,就在卓青麟一眨不眨的注视下,硬生生地、缓慢而坚定地回归了正常的位置!

卓青麟端着酒碗,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咒。他脸上的醉意、愤懑、悲恸,在刹那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近乎空白的震惊,死死盯着棺内那不可思议的扭动和复原。

月光照着他半边脸,惨白一片。碗里的酒,不知何时洒出了少许,顺着他的手腕流下,冰凉。

几息之间,那令人头皮发麻的骨骼扭动声终于停歇。

棺内那片阴影里,一个低沉、沙哑,仿佛在砂纸上磨过无数遍的声音,带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憋闷和恼怒,沉沉地砸了出来,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妈的!卓青麟!你小子……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卓青麟的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他慢慢放下酒碗,动作有些僵硬。脸上那种空白感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刻意的、强撑出来的轻松,嘴角甚至硬生生扯起一丝弧度。

“哟,醒啦?”他拖长了调子,带着点戏谑,目光灼灼地探向棺内那片蠕动的黑暗,“我说老李,你这手‘装死’的功夫……真他娘的绝了!骨头断了都能自个儿接上?怎么练的?回头教教我呗?江湖救急,保命神技啊!”

“哼!”棺内传来一声重重的冷哼,带着棺材板都震颤的回音。那沙哑的声音陡然拔高,透出毫不掩饰的凶戾,“娘的!卓小子!你就不怕老子现在……就拧下你的脑袋当夜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