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步骤顺理成章地展开。她望着案板上歪歪扭扭的面团剂子,鼻尖萦绕着茴香的辛香,面粉沾在泛红的脸颊上,像撒了层细碎的月光。好不容易把面团搓成长条,用菜刀切成剂子,却有的大如核桃,有的小似鹌鹑蛋。擀皮时,擀面杖在她手中不听使唤,擀出的面皮形状各异,边缘还带着参差不齐的锯齿。
调配馅料时,她打了十个鸡蛋,觉得这样才能让爱人吸收更多营养。蛋液倒进油锅的瞬间,溅起的油星吓得她往后跳了半步。炒好的鸡蛋碎和切碎的一斤茴香拌在一起。
捏饺子才是真正的“灾难现场”,馅料不是放得太多溢出来,就是捏褶时用力不均,饺子东倒西歪地瘫在案板上,活像一群站不稳的胖娃娃。但每当她望向桌上那张便签纸,想起石添写下的爱意,就又充满干劲。沾满面粉的手指轻轻抚过字迹,她对着空气小声说:“等你回来,一定会吃到我包的饺子。”窗外的阳光透过纱窗洒进来,给这一片狼藉的厨房镀上温柔的光晕,见证着她笨拙却满含爱的初次尝试。
地安门外大街的胡同里,蒸腾着炸焦圈的烟火气。客户店门口的玻璃橱窗,折射的阳光在悬挂的样片相框上流转。客户程小姐的私人摄影店藏在朱漆门后,激光打印机运转的嗡鸣混杂着前来取照片的顾客的喧嚣声。彩色相纸吐出的瞬间,画面里故宫角楼琉璃瓦的背景仿佛要冲破纸面。
“程小姐对色彩还原度要求极高。”张枫怡低声提醒,高跟鞋叩击青砖地的声响与石添的心跳同频。第三次约见终于成行,当他们把相纸铺在雕花八仙桌上,晨光照亮纸面细腻的纹理,程小姐指尖摩挲着照片边缘,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层次感倒是不错。”她推了推黑框眼镜,语气里带着挑剔。
打印机吞吐着测试相纸,景山万春亭的全景跃然纸上,连瓦片缝隙里的青苔都纤毫毕现。石添瞥见程小姐瞳孔微缩,知道这场展示已成功叩开合作的门缝。可当报价单摊开在桌面,笔尖在数字上悬停,空气骤然凝固——对方开出的价格几乎砍去了三成利润。
“您给的价格实在太低。”石添将茶杯搁回青瓷盏,杯底与瓷面轻碰发出清响,“我们的相纸采用进口涂层,在防潮和色彩持久性上远超市面普通产品。”他余光瞥见张枫怡悄然握紧的拳头,却仍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像极了从前做新人的自己。程小姐转动着翡翠扳指,讨价还价的话语裹着京腔慢悠悠溢出,如同老胡同里蜿蜒的溪流。
最终石添合上公文包时,阳光已经给胡同里老建筑的飞檐镀上了金边。相纸样品被退回大半,只留了两张作为进一步测试留存。“请容我们再核算一下成本,毕竟您给的价格,我实在做不了主。”石添递出名片,指尖擦过对方冰凉的指尖,转身时听见张枫怡长舒一口气。胡同口的槐树下,他摸出手机查看时间,突然想起丹洋此刻正在等他,而今天的这场博弈,还需用时间慢慢周旋。
从客户的店面出来,张枫怡抬手看表,指针即将划过十一点,阳光在她腕间的细链上跳成碎金。“经理,咱们难得来趟地安门,一起去峨嵋酒家吃宫保鸡丁呀?”她指了指远处那个她之前经常去的街口,职业套装的领口被汗浸得微透。
石添望着对面街角的公交站牌,心思却飘向唐家岭那间装满爱的小屋。丹洋此刻该已经到了吧?他想起今早出门前看见她发的短信:“中午回来给你个惊喜?”末尾连着三个蹦跶的兔子表情,像极了她踮脚亲他时的模样。
“下次吧,女朋友还在家里等。”石添笑了笑,扯了扯领口,后颈晒得有些发烫。张枫怡的笑容在风里晃了晃,很快又被职业化的得体取代。她看着他快步走向公交站的背影,忽然注意到他腰间斜挎包拉链上挂着的中国结——那是去年丹洋亲手编的。
公交站牌的金属框晒得烫手,石添踮脚望向路的尽头,公交车正卷着扬尘驶来。他摸出手机给丹洋发消息:“还有一个小时到家。”发送键按下的瞬间,想起她昨天说“想给你个惊喜”时期待的感觉。
张
枫怡站在原地目送公交车驶离,风掀起她的发丝。她低头翻找手机,却摸到包里半融化的薄荷糖——今早出门前,她特意给石添带的这一个月的相处,他经常看见石添时不时从兜里掏出一块儿薄荷糖。所以今天她特意给他买了一大盒,打算一会儿吃饭的时候送给他。
“这么优秀的人,应该有女朋友的。”她对着街边橱窗里自己的倒影轻声说,指尖划过石添刚才留下的报价单折痕。远处的景山万春亭在蓝天下清晰可见,她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另外一个公交站牌,高跟鞋叩击青砖的声响里,藏着未说出口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