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像刀子一样浅白,旧海关的屋檐在晨雾中显得僵硬而沉默。那是一座半隐在码头烟尘与官署档案里的建筑,外墙上斑驳的徽记还留有古老的权威感——一个曾经以名字而治的时代将太多信任与伤害都放在这里。合议的队伍在晨霭里潜行,每一人都把呼吸收至最低,生怕一丝风带走了他们的踪迹。
方拙把半套刻模与谱牒再次包封在阵匣里,叮嘱众人:“我们只有一次机会。碑局的旧谱与殷家、赤绮在城北的代理者早把多处档案做了备份,旧海关的地下档库是他们想要把一切写入行政链路的最后据点。我们切入的时间窗口极窄,既要防外敌,也要防内里被篡。”
柳恒与夜烬分列两翼;流光守住江面的潮纹通道,防止赤绮派船从外助攻;阿阮与碑守埋伏在城北老巷,准备在必要时以古谱誓锁封锁外来增援。白霜雪紧握长剑,目光如寒光:“若他们在此处把刻模与谱牒合缝,改写会以官方盖章完成,任何人要反转都将极难。我们要在合缝之前把那盘谱牒连同刻模一并取回。”
陈浩站在队伍最前,胸口的匣子安静地躺着,像只随时会被触动的心。阮归昨夜的供词像冰刀在他背后刻下一道新伤:城北旧海关,或许就是他名字被改动的源头之一。他曾以记忆作抵,换回了半套刻模,而今他必须用余下的线索把另一半截住——不仅为了更多人的名字,也为了追回自己被夺去的一部分影像。
他们从旧仓小门悄然潜入,走廊里档案柜排成军阵。陈浩以针绕阵,把归元与返照连成一条看不见的线,像在暗中铺上回收名纹的标记。空气里有纸墨的陈腥味,像读不完的长年旧账。每一步都谨慎而沉重——一个不小心,便会踩到那张被设计好的“行政致命孔”。
到达最深处,地下档库的门被三道古锁把守:印环、针槽与匣眼。那匣眼正是方拙在落针崖那夜识出的“名纹锁眼”式样。方拙缓缓以逆刻针与阵链配合,解开第一层假象;季卿用他在衙门的登记权把一枚“临时查封令”以纸面形式投影到门上,形成法理与术法的临时夹击。三重合力下,地下门缓缓开启,露出一室昏黄的光影与一摞摞归档的卷宗。
档库深处,中心处摆着一口石台,台上有一盘古旧的“谱牒盘”,盘边放着几枚刻模残片——这就是碑局与赤绮几经迁徙后,决定在海关的档库里完成最终合缝的关键物件。盘上还插着一根验纹针,那针通体黑紫,似乎曾被血触摸过。空气在那一刻凝结得更沉重,像被千套名字压住。
“他们正在做最后的预备。”夜烬低声回报,手已握匕,紧张地扫视四周。外面仍有小股守卫巡逻,但最危险的是时间:对方可能已经在某处启动了并行的触发器,只差一刻的同步。
陈浩缓步上前,目光像针一般刺向谱盘。盘上某处的字迹在微光下忽隐忽现,像有新墨被溶于潮气中,缓缓显形。他伸手按下那把验纹针的旁沿,打算以归元探照把那盘上的格式读出并以法理冻结其活性。
就在这瞬间,一阵冷笑从库门外传来,声音像是被合金锤锻的:“真够有趣的,想到你们会亲自跑下海关来,甚至还带上了季卿这个‘好好先生’。”赤绮的身影自暗处走出,她并非独行,韩隽与数名殷家刽子手夹在左右,脸上带着嘲弄与自信。
赤绮披着短袍,步子轻盈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野心:“合议把戏演得太精彩,居然以为几枚刻模与半页谱牒能决定一切。你们以为把这些东西锁住就是胜利?不,这只是纪律的外壳。真正的改写已在你们看不见的地方展开。只要我按下最后两颗键盘,你合议做的公审与誓约就会在早晨醒来时变成群众自愿。”
她笑得像刀。白霜雪上前一步,剑光如寒风:“赤绮,你薄薄的善意掩不住是掠夺的欲望。我们不会让你用名字去做秩序。”
赤绮冷冷看她一眼:“秩序?你们还在守旧。好,既然你们执拗,那就让我们看看,哪个能在这世界上活得更久——你们的道德,还是我的效率?”
话落,人便动。赤绮不急着以众力一冲,而是把罕见的手段抛出:她在库门四周布下了数面小型“姓名镜”——它们不是普通仪器,而是刻名术与官文工艺结合的产物。镜面能即时把接近者的“同源词条”提取并反写到谱盘上,令靠近的人若无一道返照之术就会被卷入“被写”的风险。那种装置一旦启动,不是阵法强破,而是把每个接触者的社会身份以细微的“边注”方式写进盘内,形成真正的行政级别标注,使得名字的改写获得“程序正义”的外衣。
危机在瞬间升高。陈浩感到胸口匣子的震颤如鼓点般加速,那是他体内余下的记忆线在与外物共振。他知道若任由赤绮的镜面同步,他们一进来便可能被“写名”成局内的“合作者”或“证据者”,任何其后对抗都会被法理压住。方拙与季卿见状,急忙以朱墨与登记阵封锁镜面。方拙以手绘的“反写符”在镜面边缘划下几道归元封印,刹那间几枚镜面像被水波拍打,闪起绿光后恢复静止。
赤绮眼神一凛,立时掀起真正的攻势:“好戏才刚开始。”她一挥袖,殷家刽子手群起冲锋,库门外的走廊瞬间化为刀光与铁脚。合议也不示弱,柳恒与夜烬在侧翼劈开包围网,白霜雪与陈浩并肩守护阵匣。短兵相接,铜铁撞击声连成怒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