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生出暖意,宫里传来消息,瑞贵君思家心切,陛下特允大司徒明日入宫探望。
谢元霜放下笔,“元瑞出事了?”
传话的管家叹气:“瑞贵君的石塔倒了一座。”
她揉揉额头,终于想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
当年,谢元瑞怀孕六个月时意外小产,是个已经成型的女胎,他为此差点丢了性命,燕帝体恤,允他在宫中堆石塔。
这是谢氏老家的习俗,将平滑的石块高高堆起,给往生之人祈福。
谢元瑞每年都会亲手堆一座石塔,今年也不例外。
“怎么回事?”
“奴打听过,是因为那位安贵侍,雨天路滑,他扶着瑞贵君崴了一脚,正摔在石塔上。”
谢元霜叹息,石塔倒塌,他怕是要发疯。
*
她猜的没错,瑞贵君的宸华宫院跪满侍奴,殿内一片狼藉。
燕帝闻声赶来,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滚出去!本宫谁都不见!”
迎面一个硕大的金冠飞来,张大监上前挡住,正砸在额角,疼得他龇牙咧嘴。
燕帝脸色阴沉,却没有发作,谢元瑞有多么宝贝那些石塔,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瑞郎,朕知道你心疼,石塔倒了可以再堆,莫要气坏了身子!”
帷幔被人一把扯开,谢元瑞鬓发散乱,怒气未消,“陛下说的轻松,那是给珉儿祈福的塔!”
燕珉是他给女儿取的名字。
塔塌了,福气便散了,再堆十个又能如何?!
“陛下若当真想让臣侍消气就杀了江慕安那个贱人,以慰珉儿在天之灵!”
他说话杀气十足,理智全无。
燕帝声音里带着难以压抑的怒意:“他是好心扶你才会碰倒石塔,至今还顶着大雨和脚伤跪在殿外告罪,难道要因无心之失要了他的性命?你何时变得如此狠毒?”
做错事的人是江慕安,倒成了他狠毒。
谢元瑞冷笑,眼底却泛起雾气,夹杂着无法言明的委屈:“他分明是故意的!”
那条路他走了千百遍,莫说下雨,天上下油他都自信不会摔跤,何须他多管闲事来扶?
就算他好心,早不扶,晚不扶,偏要到石塔跟前再扶吗?
“陛下要包庇他吗?”
燕帝怒喝:“够了!谢元瑞,你可还记得自已的身份!”
对上他的泪眼,她又心生不忍:“明日大司徒会入宫探望,你再好好休养几日,君后的身子好多了,宫里的事先交给他吧。”
离开时,她背影颓丧,出了殿门,她又是那个毫无破绽的帝王。
车辇经过身形单薄的江暮安,燕帝垂眸。
他跪在地上,浑身湿透,哆哆嗦嗦地行礼,说话牙齿打颤,“参、参见陛下。”
冬日的雨落在身上,如同受了一场针刑。
“回宫去吧。”
他执拗地摇头,脸上挂着的水珠跟着摇晃,“陛下,臣侍有罪,理应给贵、贵君赔罪!”
一字一顿地说完,双眼微阖,无声倒进冰冷的雨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