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洒在黎城县东门的废墟上，砖石碎块间还残留着昨夜激战的硝烟味。

为了实地考察一下

他换了一身灰色粗布长衫，头上压了顶旧毡帽，腰间别了把驳壳枪，带着同样乔装成商贩模样的参谋苏婉清、警卫员赵铁锤和客串通讯员的林秀儿，混在进城的人群中。

城门口，一营的士兵正在协助民工清理障碍，几名战士持枪警戒，偶尔盘查可疑人员。

一个挑着扁担的老农被拦下，士兵仔细翻看筐里的蔬菜，确认无误后挥手放行。

老农嘟囔着“老总辛苦”，匆匆进城。

钱伯钧瞥见士兵们态度认真，不卑不亢，嘴角微扬，压低声音对苏婉清道：“看来咱们的基层的工作做的还是相当到位的，总算是没有培养出一群老爷兵出来。”

穿过东门，四人拐进一条窄巷。

巷子尽头是黎城县最大的早市，此时已人头攒动。

钱伯钧看着眼前的一幕，颇有感概，“有人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实际上，经历战场的大人们适应环境的速度，同样不须多让。

只要还能喘气，大多数人都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的态度，出来讨生活。”

苏晚清点点头，“这当然也都多亏了咱们选择了晚上战斗，又打的快。不然，我估计除非是傻子，不然不会冒着枪炮出来做生意的....”

“我听参谋部的几个参谋说，战斗结束不久，他们就安排战士们去各街道宣传了，是咱们自己的队伍打回来了。看来宣传的效果也很到位！他们之前还去我们通讯科借人，被我骂出去了！”林秀儿说起自己的战绩，颇为神气。

“哎，在我看来，主要原因还是团座说的对。要讨生活，如果不出来，很可能都没有下顿饭下锅的米。小时候，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记忆实在太深刻了，都刻在我老赵的脑子里喽！”

钱伯钧拍拍手，“好了，我只是起个头感概一下，怎么还多愁善感起来了。现在咱们打回来了啊，不管怎么着都是一件好事。

当然，既要能打回来，也要能守住，不然就是双重伤害了。话有点说的远了，咱们还是继续逛逛吧！”

几人点头，互相看了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就跟在钱伯钧的屁股后面逛了起来。

摊贩吆喝声此起彼伏，卖菜的、卖肉的、卖杂货的挤在两侧，地上污水横流。

钱伯钧蹲在一个卖烧饼的摊前，摸出几枚铜板：“来四个。”

摊主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右臂缠着绷带，动作却利索。

他一边夹饼一边打量钱伯钧：“听口音，几位不是本地人？”

钱伯钧咬了口烧饼，含糊道：“跑单帮的，昨儿刚进城。”

摊主压低声音：“那可得小心，夜里打仗，鬼子虽然没了，可保不准还有二鬼子混着。”

林秀儿插话：“老乡，咱们的队伍没清剿汉奸？”

摊主嗤笑：“清剿？天没亮就有人砸了维持会的门，可谁知道暗处有没有？”

正说着，市场西头突然骚动。两名427团士兵押着个穿绸衫的中年人走过，人群顿时炸锅。

“是维持会的王会计！”

“活该！”

烂菜叶和泥巴砸向那人。

钱伯钧眯眼望去，苏婉清凑近耳语：“名单上的人，昨晚藏在地窖里，被老乡举报了。”

早市尽头有家“刘记茶馆”，门口贴着“新政府核准营业”的纸条。

钱伯钧挑了个靠窗位置，四人坐下要了壶茉莉香片。

茶馆里多是穿短褂的力工和戴瓜皮帽的账房先生，话题全在昨夜战事。

“听说东门是被炸药包轰开的？”

“可不是，我表弟在伪军里当差，说八路的炮一响，鬼子队长直接尿了裤子！”

角落里，一个穿学生装的青年突然拍桌：“什么八路！是青峰支队！我亲眼看见他们的旗子了！”

众人噤声，掌柜慌忙过来打圆场。

钱伯钧给青年递了杯茶：“小兄弟见过青峰支队？”

青年激动地比划：“他们装甲车上有青天白日徽！我爹说，这是正经国军！”

邻桌老者冷笑：“国军？忻口会战跑得比兔子还快！”

青年涨红了脸要争辩，赵铁锤猛地咳嗽一声，钱伯钧按住他手腕摇了摇头。

两人的争论只是个小插曲，更多的讨论还是集中在细毛蒜皮的小事身上。

钱伯钧带着几人在茶馆里喝了两壶茶，听着茶馆里此起彼伏的市井俚语，也觉得挺有意思。

总体看来，众人对青峰支队赶跑小鬼子，收复黎城县还是持支持态度的。

只不过观望的还是大多数，427团要是想在这里扎根，得到百姓们的支持，还有许多的工作要做。

茶馆出来，四人绕到县衙。

原本的日式牌匾已被摘下，换上了“黎城县临时治安委员会”的木牌。

门口站着两名戴“纠察”袖标的民兵，正给排队的老百姓发号牌。

钱伯钧混在人群里听了一耳朵，多是来申领被日军征用房屋地契的。

队伍中间有个瘸腿老汉，正跟旁人哭诉：“我家的米铺被鬼子改成了马厩，现在连张板凳都没剩下......”

一名穿灰军装的女干部拿着册子过来核对：“大爷，您家铺面在西门大街二十七号？我们登记了，明天派人去清理。”

老汉千恩万谢。钱伯钧注意到女干部胸口的“427团政训处”徽章，转头对林秀儿道：“王参谋长效率不错。看来我把这件事情交给他，算是办对了！”

“你这是知人善用吗，你这是会偷懒，也就是....”

“也就是什么？”

“哼，不说了，早晚有一天，你会发现，一时偷懒一时爽，一直偷懒....你就等着吧！”苏晚清撇了自家团座一眼，不再多说。

而一旁的林秀儿翻开小本子：“从昨晚到现在，接收了六十四处敌产，但伪政府档案被烧了大半，核实起来麻烦。”

正说着，县衙内突然传出喝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