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金融创新(2 / 2)

“缓发不得,拖发不得。”刘禪摇摇头。

“那些阵亡將士的遗孤、家眷,他们的父亲、儿子、丈夫,为国捐躯死命,马革裹尸,朝廷若连抚恤都要拖延,他们將以何度日”

费禕、董允两名侍中面面相覷,皆是暗嘆一气。

刘禪察其言,观其色,问道:

“將士浴血沙场,所图者何物

“除却所谓保家卫国,匡扶汉室之大义外,朕以为,更多还是天下离乱不得不战的不得已。

“若是太平盛世,谁愿打仗

“而既然不得已上了战场,国家又向他们许以重赏厚恤,便也勉强愿意为朕,为国家,又或者为自己去与魏吴之敌拼一拼命了。

“赏赐,是將士用命换来的。

“抚恤更是死伤將士所应得。

“一月拖延不发,便寒將士一月之心;一年拖延不发,便寒將士一年之心。

“假若將士心寒,朕又哪里还有脸面,哪里还敢奢望凭藉他们一统六合,三兴大汉”

刘禪非是撒泼打滚胡闹之人,也知国家財政困难,这些时日,这个问题可让他挠破了头皮,最后终於想到了一个大约可行的办法。

费禕闻天子之言,虽面露惭色,却仍坚持道:“陛下所言句句在理,臣等岂能不知

“然…然钱粮自何而来

“以江陵之固,积年未必能拔。

“若强行发放赏赐抚恤,我东征大军粮草恐將难以为继,倘因粮草不继最终鎩羽而归……”

费禕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任谁都明白他想说什么。

如今武陵已经得手,而荆南其他郡县虽已与大汉有所联络,此刻却仍未举义。

在等什么

等的就是孙权把荆南、交州的军事力量调到武陵『剿匪』。

等到荆南、交州的军事力量陷入武陵这个泥潭之后,南方诸郡县再一齐起事,围攻孙权南方军队,袭扰南军粮道,那么荆北的江陵,或许便能不战而定。

而这一切,需要时间。

或许半年,或许一年,谁也不知道究竟能鏖战多久,正如当年汉中之战所谓『男子当战,女子当运』,即使明知国力空虚也要勉力为之。

所谓危机便是如此。

曹袁官渡之战便是如此。

汉吴夷陵之战亦是如此。

撑过去了便是海阔天空。

刘禪离席直身,行至费禕面前,片刻后又看向费禕次席的董允,道:

“费侍中,董侍中。

“国库没有,但…民间有。”

“民间”费禕董允再次相覷。

张表、法邈也是交换了下神色。

他们二人这些时日私下相聚,也討论过拿什么赏赐抚恤的问题,非只如此,这两人还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同一个解决之法。

而眼下,二人竟然闻得天子言及『民间』二字,也是愣了神。

张表来了精神:“陛下意思是,且先清算一番蜀中那些存有异心的豪强大家”

去年日食地震一时俱发,兼先帝塑像碎毁的消息被传出后,蜀中其实闹了不小乱子。

好在天子亲征,曹真被斩的消息四月便传回蜀中,蜀中三心贰意之人无不震悚。

这群人毕竟没有明面上做出什么造反的举动,为了时局稳定,也就並没有將他们严肃处理。

而如今,北伐东征无有不胜,趁此威势去处理这些三心贰意之族,抄一抄他们家,有何不可

须知,国家虽然缺钱少粮,但这些豪强富户家里的钱粮,那可真是堆积如山。

所谓『仓粟腐不可食,铜钱朽不可校。』

抄他个十家八家,百万石粮就有了,而他们心怀异志在先,把他们抄了家,蜀中也乱不起来,还能藉此震慑一番其他暗有异志之人。

刘禪却是摇了摇头,道:

“非也。

“朕欲以朕之名,以国家之名,向忠贞爱国之士借贷。”

“借贷”饶是董允向来持重,此刻亦是忍不住脱口而出,费禕更是张大了嘴巴。

而法邈、张表、霍弋、诸葛乔等官二代们,亦是纷纷呈现难以置信的之色。

甚至一直侍立在侧不动声色的龙驤郎们,都开始动了神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陛下!”董允终於急声出言。

“此举…此举绝非良策!

“天子、朝廷向百姓举债,古来未有,闻所未闻!

“且以何物抵押

“又当以何物作保

“若债务到期无法偿还,岂非失信於天下万民,徒惹笑柄,更损陛下与朝廷威严”

费禕也谨慎地开口:

“陛下,董侍中所言是极!

“此事关乎国体,关乎陛下与朝廷威严,非同小可,臣以为…绝不能如此为之!”

刘禪却是摇头,肃容作声:

“两位侍中。

“倘若不能克定荆州,倘若不能三兴汉室,倘若不能一统六合,朕的脸面有什么用国家威严又还有什么用

“难道等魏吴二贼联起手来將我大汉步步蚕食,朕跃马挥矛,为国战死於沙场之上,朕便有了脸面,大汉便有了威严”

“陛下!”

刘禪的话虽轻描淡写,却是惊得费禕、董允二人惊涛骇浪,当即俯首深揖,让天子莫再多言。

而另一边,年轻的二代们显然並不如董允、费禕一般忌讳,闻得天子此言,反而在一惊后坦然接受了所谓天子、朝廷向民间借贷的说法。

不就是借贷,又不是伤天害理残民之举,只要能三兴大汉,只要百姓真愿意借贷,有何不可

刘禪不动声色。

费禕直身沉吟片刻,道:

“陛下,不仿效前汉算緡、告緡之旧例,向富户商贾课以重税虽亦是权宜,总好过陛下自降身份,向民间行借贷之事。”

面对眾臣的质疑与犹疑,刘禪重新坐回席上。

“诸卿所虑,朕皆明白。

“朕所谓借贷,非是寻常民间高利借贷,亦非以担保物抵押借贷,朕所欲者,乃是大汉发行国债。”

“国债”费禕一愣。

“不错,国债。”刘禪頷首。

“以大汉朝廷之名义,以国家未来之税收,以朕天子信誉为保,向大汉臣民公开筹资,凡出资者,皆发放朕亲自画押、盖璽的凭证。

“首次发行,以一年为期,一年期至以后,出资者可取此凭证至官府兑现蜀锦、粮秣。

“此凭证,朕便称为国债,亦可称为王券。”

以天子信用、国家未来的税粮发放国债

没有任何人听说过这个概念,一时有些愣住。

刘禪继续道:

“此国债,依朕设想,当分为数等面额。

“或千钱,或万钱。

“或千石粮,或万石粮。

“如是,便不同家资者购求。

“国债券上,当註明借贷之物是粮是锦,借贷期限,数量几何,子钱几何。”

“子钱…”费禕脱口而出。

“然也。”刘禪点头。

“譬如,借贷一岁,予本金十之一二作为子钱。

“如是,百姓出借钱粮,非但无损,反有获益,岂不比將铜钱埋於地下,米粟积於仓圉更为有利”

闻得天子此言,费禕、董允两名侍中尽皆沉思。

天子亲征以来,国家连连克捷,还都西京,復仇孙吴,做到了连先帝都没能做到之事。

如此一来,不论是天子的个人威望,还是大汉的国家威权,都远迈过往,甚至可以说隱隱超过了当年汉中大定,先帝称王之时。

值此时节,蜀中的豪强大家对大汉必然有所畅想的。

豪强大家什么最多

钱粮人口最多。

什么最少

投资机会最少。

所谓投资,这时候有个名字,叫作“治產”。

而治產,一是种田,一是织布,再就是贩盐、贩马、贩铁、贩鱼之类的商业贸易,反正就是一个可持续生钱的事业。

因为人力是有限的,导致即使有田地也无法开荒,织布也是如此,受限於人力而无法扩大生產规模。

这就导致,豪强大家中的钱粮既没有好的投资项目,也没有更奢侈的消费,全都堆在仓库里烂著。

倘以国家未来粮税为准备金,像直百可隨时兑换蜀锦一般,再以天子威权、国家信用为保障,给这些豪强大家们提供一个稳定的投资机会,他们能不趋之若鶩

而一旦他们购了国家债券,岂不就意味著,他们將来一定会期待大汉继续打胜仗

不然的话,他们对大汉投资不就打了水漂

而如此一来,岂不就把他们与大汉通过利益绑定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