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们住的不到50平方米的小房间,家具都是破旧的,电视机还是老式的福日牌,秦洲就想为他们做点什么,于是手就习惯性的向上衣口袋里摸。吴晓军一看就知道秦洲要做什么,连忙拉开随身携带的皮包,从里面拿出一个信封递给秦洲。秦洲看到信封上写着1000元的字样,就握着老技术员俩口子的手说:“老人家,委屈你们了!你们为了支援羌州的建设,年轻时放弃在大城市生活的机会,来到我们大西北来。现在老了,该安享晚年了,厂子却要不行了。党和政府对不起你们啊,让你们受罪了。我们一定会尽快想出办法来,救活这个厂子,让你们安度晚年。”说的老俩口几乎要掉泪了,握着秦洲的手一个劲地说:“谢谢,谢谢,太感谢了。”
从老技术员家里走出来,秦洲眼里也有些湿润了。大家看他情绪不好,都不敢说话。又敲开三楼一家,家里只有一个老太太带着一个四五岁左右的小男孩。一问才知道,这是祖孙两代人。
老太太说她儿子、媳妇原来都是棉纺织厂的工人,前几年下岗了,又没什么技术,只好在外面打打短工。儿子现在在一个包工头的工地上当泥瓦工,好的时候一个月有七八百元,但大多数都是五六百,工钱还经常被欠;媳妇没啥手艺,只能在一家餐厅的厨房刷盘子,每月只有350块钱。因为收入低,聘不起保姆,只好把老娘从乡下接来带孩子。
秦洲看看他们家,也是家徒四壁,甚至比那两个知识分子的家庭设施更差些,于是又从吴晓军手里接过一个信封,交给了老太太。
老太太接过钱,也忙不停地说着谢谢。
又看了几家,大同小异。河西棉纺织厂的职工这几年生活出了名的艰苦,在秦洲当专案组长时就略有耳闻,有人甚至开玩笑的说,羌州城大量的夜总会、桑拿、按摩店和色情场所,几乎都能够找到当年纺织厂女工的身影,或者她们的子女。
羌州城这几年建设了不少的高楼大厦,有许多高级的宾馆、酒店和娱乐场所,这里面哪一个地方也少不了年轻女孩子的身影。河西棉纺织厂原来有2万多员工,其中绝大多数是纺织女工。她们中许多人是年轻的女孩子,有些是前些年纺织学校或者技工学校刚岀来的学生,有些是从农村招工招来的。当初为了能够进入棉纺织厂当个工人,他们的父母一定托了不少关系,送了不少人情礼,才为自己的孩子找到一个相对固定的位子。
本以为这一下进入了保险箱,一辈子不愁吃不愁穿了,虽然干活累点,但终于吃了商品粮,做了城里人,有了一个不错的饭碗。然而,谁都不会料到,像河西棉纺织厂这样的国有企业的巨无霸,也会有突然面临倒闭的一天。
你看,说不行就不行了,来的如此之快,说马上就要把厂卖了,如此迅猛,让几乎所有的人都没有心理准备,感到猝不及防。
企业不行了,对领导可能没有太大的影响,因为再穷不会穷领导,这是中国当代的现实。看看现在的棉纺织厂的领导,座驾还是进口的凌志,奥迪,一辆要上百万人民币,在整个羌州也没有几辆。
但是普通的职工就不一样了,不管你是年纪大的,还是年纪小的,都一样的要面临绝境,一日三餐的吃饭问题,孩子的上学问题,就医的问题,已经让许多人头痛不已。
特别是在羌州这样的内陆城市,好的企业不多,能够发的下工资的,就已经是好样的了,屈指可数。大批下岗的职工,没办法,男的大多出去打短工,找不到活的,就在大街上推三轮车,或者拉个架子车,为别人当苦力,辛辛苦苦,一天挣个十来块的,能够顾好自己的一张嘴,就已经算不错。
而女的呢,年纪大的,就在家里带带孩子,操持家务,实在过不下去,就到医院里当清洁工,或者到小餐馆里刷盘子,多少挣几个吃饭的钱。
年纪轻的小姑娘,嫌干活太累,来钱太慢,就走了邪道。有的远走高飞,到了大城市,像南方的城市或者省城里,当了小姐或者别的有钱人的二奶,被有钱人包养起来,从此过上了锦衣玉食的日子,挣了大钱,穿金戴银,回到羌州,就很是风光,引得许多人羡慕,当然这都是一些长相好的女孩子。
而那些长相普通的女孩子,就会学点按摩的本事,出入一些保健按摩的店面,做了技师,凭自己的手艺吃饭。
那些不想掏力气、长相又不太如人意的女孩子,索性放下脸面,出入一些档次非常低的路边店,做起了皮肉生意。所以一段时间以来,在羌州,甚至都有些繁荣娼盛的意思。以前所谓的丑恶社会现象,现在堂而皇之,正大光明的存在了,大家也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做小姐也不再是丢脸的事情,走在稍微偏僻一些的路边店,特别是红灯区那一带,都可以看到穿着暴露的按摩女,在路边露出自己雪白的胸脯和修长的大腿,在路边招揽生意,这成了羌州城市的一道风景,一道黄色的风景。甚至有人编了个顺口溜,说:“纺厂职工不流泪,化身走进夜总会;谁给钱来跟谁睡,自己做事不纳税。”
这样的事在秦洲当专案组长时就看多了,对秦洲来说,这更是一道让人感到悲戚的风景。但现在自已是市委书记了,秦洲总是感到心里隐隐作痛,他同情这些姐妹们的遭遇,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很重,但只要有一线希望,他都会尽力扭转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