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完
顾菀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湿透了。
像坠到湖水里头，随着腹部的剧烈疼痛，带来又热又凉、冰火交织的难受汗意。
真的是疼极了。
她原以为，当初蓝氏在冰天雪地中，让她跪着被打手板子，已经是最为疼痛的经历。
没想到这小家伙竟是这样能折腾。
刚开始时还好，手上攥着谢锦安的温度，顾菀只觉得心安。
可等到稳婆和女医说可以发力的时候，痛感就像是浪潮，一阵高过一阵地向她汹涌扑来，几乎疼到丧失意识，只知道循着女医的话语用劲儿。
惟一的慰藉，就是掌心传来的滚热温度。
这一点暖意，就是顾菀心头的定心针。
恍惚间过去了许久，又好似只是发狠似的用了几回劲儿。
随着稳婆们的欢呼道贺声响起，顾菀觉着有一团小东西顺利诞生，整个人都松快了下来。
虽然疼痛仍然在，但已经是可以忍受的范围内了。
有好闻贪恋的焚木清香温柔笼下。
闻得谢锦安满是心疼的话语，再配上一个视若珍宝的轻吻，叫顾菀忍不住露出一个笑来。
琉璃和琥珀满脸喜色地过来道喜，而后就要帮着顾菀做善后清洗的工作。
“娘娘，小公主先被乳母抱下去简单清洗一下，待稍后喂奶之后，再立时送来给娘娘与陛下。”
顾菀闻言，将目光从乳母的背影上挪开，放心地点了点头。
见谢锦安仍旧在侧，甚至有几分要帮忙的意思，她下意识地勾了勾谢锦安的指尖。
谢锦安低首俯身，看见顾菀容色中有掩盖不住的疲惫之色，却撑着对他弯了弯明眸：“锦安，你先出去歇一歇，且皇祖母和祖母也在外头……”
说到这，顾菀没忍住，缓了好一口气。
她觉得自己此刻定然是蓬头垢面、很不好看的。
但凡女子，不论何种境况，都想着在心上人面前保持一个良好完美的形象。
所以顾菀想要收拾齐整些，再与锦安说话。
然谢锦安已经明白顾菀的意思，接口道：“好，我去外头安抚皇祖母和祖母——然后等你这儿弄好，抱你去暖阁歇息。”
此时见顾菀顺利诞下孩子，没有出现可能的危机情况，谢锦安心神放松，方才嗅闻到屋中颇为浓烈的血腥气。
难怪皇祖母叮嘱他，要提前吩咐人将暖阁给收拾出来，恐怕就是想着正殿中味道重，又要来来回回地收拾，叫阿菀不好休息。
紧了紧握着顾菀的手，谢锦安又俯身虔诚吻了一下，而后三步一回头地出了正殿。
正巧陈院令在门口候着。
不等谢锦安开口，陈院令就主动将顾菀的情况说来：“娘娘虽然是第一回产育，但格外顺畅，并未损伤母体，精神头也尚可，往后只要用心，就能将生产的亏空完全补回来。”
“微臣方才也去看了公主，是个极为周全的健康孩子，胃口也很好，将来必定能茁壮生长。”
谢锦安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招呼陈院令凑近了些，吩咐道：“你回去再研究研究，制一方男子的绝育药方来。”
这话叫陈院令大惊失色，下意识小声道：“陛下可是要以此断绝那等小人之根？”
擡首却见谢锦安云淡风轻一笑，将陈院令回避的那个可能淡然说出。
“不，是朕自己要用。”
这样辛苦，这样艰难、这样疼痛的经历，他不愿阿菀再经受第二次。
不待陈院令继续劝阻，谢锦安就大步走向在侧殿焦急等待的太皇太后。
除了太皇太后之外，顾老夫人、靖北王妃、康阳郡主、柔安公主、张瑛甚至顾瞻都到了，看见谢锦安进来，都不约而同地走上去，询问详细情况。
半刻钟后，珊瑚就带着乳母、抱着公主进来了。
公主被裹在百家布做的襁褓中，喂完奶后格外安静，没想刚出来时那样有力地哭，远远看着白嫩粉红的一团，像是裹进了一朵云霞。
没等谢锦安多看一眼，公主就被太皇太后接在怀里，周遭的长辈与姑娘都带着欢喜笑意凑过去，屏气凝神瞧着，给公主挡得严严实实。
谢锦安一时瞧不见女儿，心痒难耐，但看了看时辰，估摸着顾菀那儿要收拾好了，于是也顾不得女儿，留下叶时后，就直接往屋里走，顺手选了一件轻薄耐风的宽大披风。
——女医在面见时曾经提过一句，女子生产完，若要挪动，哪怕是夏日里，也万万不可被风吹到。
里头顾菀果然已经收拾好了。
披散的青丝被简单挽起，身上被热水巾子擦拭干净，用温水润了润喉，还抿了一点儿人参红枣茶，惨白的面容上多了几分红润颜色，还有一点儿幸福欢悦的笑。
“我先抱你去暖阁歇息，再将公主带过去，陪着你一块儿睡。”虽顾菀神色好转，但谢锦安心中仍是沉甸甸的担忧，不肯顾菀多说一个字、多累上一点儿，直接将安排告诉顾菀：“皇祖母他们正在看公主呢。”
他每一字都是顾菀心中所想。
顾菀听后只莞尔浅笑，点头后任由谢锦安将她抱起。
她现下身子不那么疼了，困倦和疲乏之意就跟着涌上来。
然正如谢锦安所说的那样，她要看一看自己女儿才肯去睡觉歇息。
太皇太后是个细心的人。
纵然瞧着重孙女欢喜得不得了，恨不得立刻抱在怀中，一时都舍不得离开。但见谢锦安抱着顾菀去暖阁，立刻就让李嬷嬷扶着，亲自将公主送去了暖阁，交到了顾菀的怀中。
“哀家带着顾老夫人他们先回去，等你养好了身子再来探望。”丢下这一句话，太皇太后就将暖阁内留给顾菀夫妻。
顾菀被谢锦安抱在怀中，低头去看自己怀中的小娃娃：
小脸蛋圆圆的，上头还残留着刚出生婴孩特有的通红，眼眸很大，此时紧紧闭着，显得那睫毛又浓又黑，一点小嘴巴不时砸吧两下，像是在睡梦中还想喝乳.汁。
只这样静静地看着，顾菀就觉得自己的心要被可爱化了。
这样一个柔软的孩子抱在怀中，让她登时觉得拥有了能够撑住泰山压顶的无边力量，觉着自己比先前要更加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