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冷笑一声,问道:“你咋没去?”
我终于崩溃,哀嚎道:“我爷也快没了,你让我怎么离开?呜呜呜……”
妈妈厉声喝止道:“哭他妈啥哭?不还没死呢吗?你说你他妈作个啥劲儿?我听说是给包子气走的?我不告诉你了吗?赶紧离开那地方?快点的,去把包子找回来!”
我瞬间就不哭了。
因为在一个根本就不会理解你的人面前,眼泪只会是多余。
于是我沉声答道:“嗯,我知道了。”
“知道了就他妈快点去!到了给我打电话!”
留下最后的催促后,妈妈便挂断了电话。
她总是这样。
有恃无恐,干脆利落。
当老叔打开门,看见拎着大包小裹的我时,眼神很是诧异。
但也只是片刻的愣神后,便一边“埋怨”着:“你看你,家里啥都有,买这些玩意干啥”,一边迅速将我手里的东西,接了过去。
随后,又朝我的身后看了看,嘬了一口牙花子,笑言道:“我还以为你这么晚没回来,是和包子一起去佳市了呢!”
我尴尬地笑了笑,瞥了小屋的门一眼。
门和灯,都开着。
问道:“我爷呢?”
将我迎进屋后,老叔答道:“床上坐着呢!又喝了不少水,上了几次厕所,好多了。就是有点没精神。”
顿了顿,又安慰我道:“折腾一天一宿,没精神也正常。岁数大了,得缓几天。”
我点了点头,便不再理他,径直朝小屋走去。
自有记忆起,那是我第一次靠近爷爷时,心中有了“恐惧”的感觉。
原本那天之前,那还是我心中唯一最“安全”的所在。
小屋的灯光不亮,映衬着爷爷的脸色,亦显得有些昏暗。
我进去时,他正半倚在床头的墙上,微低着头,闭目养神。
“爷。”
我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
他睁开眼睛,瞅了我一眼,只是有些含糊地“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记忆里的慈眉善目,已没了任何踪影。
凭着以往的深厚情谊,我壮着胆子,挪动到他的身边。
像个做错事地孩子般,小心翼翼地问询道:“你这会儿感觉咋样了?”
爷爷没有说话,只是往里面挪了挪身体,给我腾出了一块,可以坐下的空间。
那一瞬间,我如释重负。
可才刚在他的身边坐定,便悲从中来。
我的爷爷啊,孙子又要离开您了!
折磨了我整整一天的,想象中将要失去爷爷的诸多画面,纷至沓来。
扭过头,不去看他。
眼泪,簌簌而下。
爷爷亦没有向过往的二十多年那般,自找些有得没得话题,与我攀谈。
我沉默,他也沉默。
可我的沉默,是对哭泣的隐藏。
而他的沉默,应是已无力声张。
我们就这样,肩并肩坐着。
沉默了很久,很久。
突然,本还犹豫不决的我,终于有了去追回包子的理由。
我要结婚,我要生孩子!
只为,让我的爷爷看到!
时间与生命,共同流逝。
就在那一年,我誓要完成这一切!
如果,爷爷还能再“等”的话,我还要变得非常有钱!
以便可以靠着自己的能力,把这个老头接到我的身边,颐养天年!
就像我无依无靠的童年里,他对我做的那般!
心绪翻涌间,我很想转过头,说出请他再“等等我”的乞求。
可最终,我却没敢开口。
只怕原本尚能活很久的他,反而受到了我的“诅咒”。
但憋了好半晌,我终于还是控制不住心中的澎湃。
顾盼之间,我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定睛”之处,是那支记事起,便被爷爷揣在胸前口袋里的钢笔。
爷爷始终是个文化人,“笔墨”从不离身半尺。
就这样,我终于有了留下“约定”的灵感。
于是我拿来那支钢笔,又撕下一张稿纸,龙飞凤舞地写下了两个字——等我!
可就要给这个“等待”,设下一个“期限”时,我却再度犹豫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双眼一次次从模糊,变得清晰,再重新迷糊……
终于,我咬着牙,在“等我”的后面,又留下了两个大字——五年!
又郑重其事地看了看自己的“约定”后,我将它“重重”却无声地,“拍”在了身旁的桌子上,并拿茶杯压好。
回头看了一眼,仍在闭目修养的爷爷,决绝道:“我走了啊,爷!”
说罢离开,没有对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