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锦嘉慢吞吞地往街尾走去,被人误解钱袋又被偷了,她现在整个人都有些低落。
这群刁民,真是没脑子,她明明是为了大家打抱不平,最后竟然还一个个都来指责她。
她才没错呢。
街尾人不多,只有偶尔几个行人,路边上摆着一家馄饨摊,掀开盖子,热气飘散在空中,香味也一同飘了出来,勾着人的鼻子。
谢锦嘉闹了这么一通早就饿了,虽然她不太喜欢这些平民的食物,但是偶尔吃一下也没有关系。
想到这里立马屁颠屁颠地走过去坐下,“老板,来一碗馄饨,不要葱花。”
“好嘞。”老板连忙把白乎乎的馄饨下进了热水里,很快捞上来,放上些许香油,端到了谢锦嘉面前。
香气扑鼻,勾得谢锦嘉口水都要出来了。也不怕烫,夹起一个馄饨就往嘴里塞,大概是饿了,明明不算很美味的馄饨,比不上宫里蘌厨做得美味,连肉都没有多少,但是这家常的味道还是让谢锦嘉吃得心满意足,火热朝天。挺翘白皙的鼻头都热出了汗珠。
专心地吃着,耳边一道清清冷冷的好听的嗓音传来,话音不疾不徐,“老板,一碗馄饨。”
应该是这家的老顾客了,谢锦嘉听到老板说,“好嘞。公子还是老样子,不要葱花不要香油吧?”
“是。”
真是个怪人,不要葱花也就算了,怎么连香油也不要啊。
想法一闪而过,谢锦嘉便专注吃自己的馄饨,很快便吃饱了,她的胃口不大,还剩下大半碗就吃不下了。她也就是吃个新鲜,这些东西她还是吃不惯。
起身就要走。这时店家立马追了上来,“哎,这位姑娘,你还没给钱呢。三文钱一碗。”
“我给了。”谢锦嘉皱了皱眉。
店家好声好气地笑着说,“不是,姑娘,我在这里做生意好几年了,您给了没给我还不知道吗,我这里是小本生意,就是赚个小钱,姑娘就别为难我了。”
“我真的给了。”谢锦嘉从腰带里拿出剩下的铜板,“这是我刚刚在前面当铺当的簪子换来的钱,那老板给了我二十文,现在只剩下十七文了。”
老板馄饨还没端上来她就给了,分明是他自己忘了,却还想再收她一次钱。
她就算有很多钱,也可以给这老板砸几百几千两,但是她给了就是给了,才不会再给第二次。
谁料那老板不信地撇撇嘴,“姑娘撒谎也不撒好一些,且不说一根簪子怎么可能只当二十文,就说你身上到底是不是有二十文又有谁知道呢?”
“你是说我骗你?”谢锦嘉大眼睛一瞪,“岂有此理,本姑娘岂会少你这么点钱,我说给了就是给了!”
店家笑容一收,“姑娘是想赖账吗?年纪轻轻,好手好脚的,来欺负我这样一个讨生活的人,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
“你胡说,我说了,我给了!”
两人争执不下,周围已经有好多双眼睛看了过来。
谢锦嘉受不了这样的污蔑,真是被他给惹火了,“你——”又想抽出自己的鞭子。
这个时候忽然一道青白的身影走了过来,修长干净的长指放下六文钱,“店家,我一起付了吧。”
“哎,多谢公子。”店家收了钱,喜笑颜开地走了。
谢锦嘉恼怒地一擡头,“谁要你多管——”闲事两个字堵在了口中。
眼前男子穿着一身青袍,长身玉立,眉目疏淡清隽,站在那里便皎若明月,给人一种清风拂面之感。
谢锦嘉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子。
“走吧,姑娘。”他语气温和地说出这句话,谢锦嘉就像是失了魂似的,也想不起要和那店家争辩,乖乖地跟在他身后离开。
来到清净的巷子里。
“我真的没有少他的钱。”谢锦嘉还是对他解释了一句。
她给了就是给了,才不要受这种无端的污蔑。
“我知道。”他说。
谢锦嘉睁大了眼,“你看见我给了?”
“没有,只是听说了有个人当了一支钗子仅当了二十文钱。此事罕有,想来不是撒谎。”
谢锦嘉嘟了嘟嘴,也晓得自己又被那当铺掌柜蒙骗了。又擡起头,
“你知道为什么还要帮我给钱,不是让那店家白白多赚了吗?”
“你说你给了,他可相信?”
谢锦嘉摇了摇头,那店家分明是自己忙昏了头了,认死了她没给钱,怎么会相信她说的话。
“那便是了。”他道,“你可知,他一天的收入抛去成本或许只赚几十上百文钱,而这些钱是他一家几口几天的嚼用,你便知这三文钱对他有多重要。所以无论你和他解释再多,他也认定了你没给钱,再争辩下去无意义。”
“道理,是说给明理的人听的。”
是啊,谢锦嘉心想,可不是嘛,就像那王二麻子,明明是他的错,最后大家都来指责她。
她跟那些人争辩,没有人会听她的,倒显得她很可笑。
“三文钱既可以摆平,便不要做无意义的事了。他虽得了三文钱,却也失去了你这位客人。你的时间比三文钱贵重得多。人生,还有很多重要的事。”
两人一起走过巷子。
谢锦嘉看着他挺直的背影,听他慢条斯理地给她讲道理。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对的。
这些人都是靠这几十文钱养家糊口的,在生存面前,道理便就变得无关轻重了。不是她说的道理不好,只是在这些人面前,没有人会听。和他们去争执这些实在是很愚蠢的事情。
两人快要走到巷尾。
谢锦嘉受了几番打击,心情颇有些低沉,看着自己的脚尖,声音闷闷地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做错了,明明有很多钱,却还和他们这些讨生活的人争这几文钱。”
低着头,连头发上的金钗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
前面的人忽然停下了脚步。
谢锦嘉睁着眼看到他转身朝自己走来,低下.身捡起了掉在地上的金钗,拿手帕擦干净,笑了笑,声音安抚而温和,“小姑娘怎么想这么多啊。”
“力争未做之事,何错之有?你刚刚退一步只是包容他们的苦难,却并不代表你错了,错的是他们。”萧祁白把干净的金钗放在她手上,“好了,小公主,你该回去了。”
谢锦嘉愣愣地擡起眼,他原来看出她的身份了?
这时,保护她的侍卫已经赶了过来。
这是她见到萧祁白的第一面,彼时,谢锦嘉才十三岁,确实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后来谢锦嘉才知道,原来他就是风光霁月,名动京城的萧祁白。
谢锦嘉也是很后来才知道,那年萧祁白满身才华,忠言直谏,父皇却听信谗言,贬了他的官,让他不得重用,报效无门。萧家一度凋敝零落。
其实那天他刚刚被父皇训斥,颇为失意。所以才会说出那番多说无益的话,但即便如此他还是那么细心而温柔地安抚她的情绪。
告诉她,高位者可以包容苦难,但力争未做之事。
无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