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二章(1 / 2)

捞尸人 纯洁滴小龙 4034 字 4天前

“嗯。哥,你快看!”

“看什么,正在给你数钱呢,按照好的方式分,不过进货钱得先扣出来。”

“哥,你看,你快看。”

“你发什么神……这是什么?”

原本的厂房内只是空旷,除了屋顶两侧的窗有些损坏外,倒谈不上多破旧。

但此刻,岁月侵蚀的腐败痕迹,正逐步蔓延。

水泥地的龟裂不断扩大,墙上的标语不住脱,屋顶上的旧苔肆意生长,就连雨停后照入这里的阳光都开始折旧,逐步昏黄。

这种景象,让人下意识地认为是在梦里,可他们又很笃定,这辈子打记事以来,就没有做过如此真实细腻的梦。

一个身穿白裙的女孩,缓步走入。

所有的变化,都以她为中心。

很难用言语去形容这个女孩的形象,仿佛她全身上下都是那么的完美,找不出丝毫瑕疵。

若是换做以往,他俩见到这样的女孩单,哪怕年纪,也是会忍不住起点歪心思上前,或者干脆尾随,不干点什么,就觉得委屈了自己似的,给人生留下莫大遗憾。

只是眼下,他们俩没有丁点这种念头。

由诡异所牵引出来的恐惧,似沸腾前的锅,正在做最后酝酿。

女孩抬起头,眼眸里没有丝毫多余的神采。

你能感觉到她正在看着自己,但你同时还能确定,她好像并不是在看着一个人。

这种非刻意地漠视而是纯粹自然的无视,让你好像与这周遭环境完全隔离,你开始疑惑自己存在的价值,甚至反思自己是否还有那继续存在的必要。

阿璃没有急着动手,就这么平静地看着他们。

无形的压力,不断向四周累加,不存在对他们的针对,只是他们恰好是这里的两个景物。

后方,李追远也步入了厂房。

他没凑到前面去,而是有意识地保持距离。

想贴着墙,但因为墙太脏、锈灰深重,干脆右脚鞋底踩在墙上,支撑着身体。

不仅是自己走江的故事,哪怕是生活中的一些经历,李追远都会讲给阿璃听。

阿璃听进去了。

所以她现在没出手。

她在等对方先出手,再进行正当防卫。

其实,以李追远现在的积累,没必要再如此斤斤计较了,犯忌讳扣功德簿的事儿,他做得可不少。

眼前这俩偷,面门上都带着暗青环绕,意味着他们孽债缠身,没直接杀过人,但肯定有人因他们而死,且不止一个。

不过,阿璃想要把事情做到完美,李追远也没有不的理由,毕竟这也是一种勤俭持家。

而等到上了江面,这种注意细节与纪律的意识,亦是无比重要宝贵。

口袋里的金属扑克牌开始发热,是符甲。

虽在南通,没有什么邪祟威胁,但自己单独出门时,李追远还是会把祂们俩带身边。

眼下,是增损二将有点按捺不住,渴望申请出战。

白鹤童子一步先、步步先,已经抢占好了高处生态位,无论祂们再怎么做,始终都得被童子压一头。

这会儿,祂们瞧见了弯道超车的好时机。

自己二人要是能得主母看重,童子,岂不是直接拿捏?

另一边,两个偷终于无法再继续抗住这种压力,各自发出一声大叫,带着点癫狂与歇斯底里,向阿璃冲了过来。

女孩的钓鱼执法,成功了。

阿璃抬起左手,竖起一指。

指的,不是他们二人中的任何一人,而是他们身后破沙发周围的满地烟头。

“莎莎莎……”

像是花朵开放,那一地带着他们二人唾液的烟头,开始分解,化成一张张细碎的纸条,快速拼凑。

拼出来一个人,有点粗糙,但大体上能瞧出些特征:

它身形佝偻,个头却又极高,脚下似踩着高跷,一只手提着一个灯笼。

阿璃没带符纸,临时起的烟头纸张也不太够,故而在成形时,只有前面没有后面。

但,也是够用了。

李追远认出来了,这是余婆婆。

它算是李追远最早一批,在阿璃梦里抽选出来的邪祟。

在过去很长一段岁月里,它一直锲而不舍地来到阿璃门槛前,进行各种诅咒与嘲弄。

被自己以业火焚化后,阿璃更是将它的结局画出来进行收藏。

原来,阿璃的画作,并不仅仅是收藏那么简单。

从阿璃来张婶卖部接自己电话的那一刻起,李追远就意识到,自己对阿璃的了解,并没有那么深入。

这并非女孩刻意隐瞒,而是在她无法正常出门,无法参与走江前,很多东西,都没有被摆出来的意义。

李追远唯一做得不到位的地方就是,他知道女孩很渴望能跟随自己走江帮到自己,但他还是低估了女孩的渴望程度,以及她偷偷背着自己为此所付出的努力。

每一次自己出门走江在外时,留在家里的她,并不是一个人坐在屋子里,虚耗等待。

“余婆婆”现身后,手中灯笼向前一甩,像一根鱼竿般拉长,缠绕住了一个偷的脖子。

偷“砰”的一声摔在地,然后被快速向后回拖。

“咯咯咯……咯咯咯………”

“余婆婆”散发出阴冷的笑声,它身子前倾,垂下来,一只手的两根手指,插入了偷的眼眶。

一如它当初存在时,对那些被拐卖来不听话的孩童所进行的惩戒。

“啊!!!!!!”

偷的眼珠子并未被抠挖下来,甚至都没有流血,但他的双眸却逐渐失去神采,变得昏暗无光,他的世界,也将自此变得漆黑,不复光明。

另一个偷还在继续冲向阿璃,同伴的惨叫让他放缓了速度,他停了下来,想回头看同伴怎么样时,却发现自己挪动不了脖子。

阿璃的目光,锁定住了他。

女孩的发丝轻轻晃动,偷脖颈以上位置,青筋毕露,渐欲爆起。

心脏的跳动频率开始加剧,他下意识地将嘴张到最大试图缓解一点痛苦。

其胸口位置,衣服上,似有游蛟窜行的痕迹,一股股可怕的气浪,不知何时进入他的身体,伴随着复苏,逐步肆虐。

以柳家之气,御秦家之蛟。

不是因为阿璃是如今秦柳两家唯一年轻血脉才招致邪祟的围堵恫吓,一个资质平平的庸才,并不值得邪祟们如此大张旗鼓,恰恰因为阿璃身具可怕的天赋,它们才集体蜂至,企图扼杀掉秦柳两家传承复起的希望。

秦柳两家的本诀,李追远需要学、需要思、需要悟,最后还得不断打磨使用方法。

而阿璃的存在,则是天生契合,仿佛龙王秦与龙王柳的传承,天然就得为她服务,追随她的意志。

一如秦叔迭势时,柳奶奶可以直接帮其一步到位。

阿璃一个人,就能完成这样的事。

蛟形游动,偷“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暴露的青筋不断迸出鲜血,很快整个人就一片血污。

他的身体由跪倒改为前倾,额头抵地,双手双脚外翻,不断抽搐。

手筋脚筋太过宽泛,他身上的所有经脉,都已在蛟形的肆虐冲击下崩断。

自今日起,他将无法操控自己的皮肤、自己的肌肉、自己的关节,甚至连把眼睛完全闭合的这一简单动作,都得有人帮忙抚一把才能做到。

最重要的是,伴随着阿璃目光挪离,蛟形离开他的身体,自行散开。

阿璃,没有杀他,让他以这种方式继续活着。

一个自幼就被无数邪祟环绕、连自己的现实世界都已被浸润到扭曲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是那种世俗传统定义上的天真善良女孩。

不是男孩教坏了或者带坏了她,这本就是她过去日夜所见、耳濡目染。

事实上,也就只有李追远,能承载起她眼里真正的笑意与清澈。

李追远口袋里先前还在发热不断制造躁动的符甲,忽然消停安静下来。

“啊!!!”

“余婆婆”手下的偷,惨叫声戛然而止。

与同伙浑身是血不同,他身上没丝毫伤口也没丁点见红,但他眼睛瞎了、耳朵聋了、嗓子哑了、鼻子失去嗅觉、舌头失去味觉……

他也是还活着,撇开些微不足道的细节,他的身体仍很健康。

“余婆婆”直起身,身形消散,化作一地烟纸。

偷摸索着爬起来,嘴里不停发出沙哑的声响,好不容易站起身后,他又开始摸索向四周,接近自己同伙时,脚被地上的同伙身体绊倒,摔下去时脑袋磕在水泥地上,昏厥了过去。

这不是装的,面对这样的事,要是还能冷静装晕,这种心理素质也不可能做起偷摸的勾当。

四周的腐朽痕迹以阿璃为圆心,逐渐回收。

等一切都恢复正常后,女孩转过身,在看见少年时,她脸上的淡漠消散,两颗可爱的酒窝浮现。

可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默默低下头。

李追远走了过来,站在女孩面前,也低下头,让二人的额头轻轻抵在一起。

那两个迭躺在一起的偷,成为了他们此时的背景。

阿璃睫毛微微跳动,心翼翼地抬眼,看见少年脸上的笑意。

女孩眼睛里的些许淡霾被一扫而空,复归明亮。

李追远记得,自己当初为了反击那对侏儒父子,不惜把自己透支到眼盲,回到家,把这件事与阿璃分享时,阿璃捏了捏自己的手。

虽然当时李追远看不见,但他知道,女孩那会儿是在笑,在为他成功反杀了那对侏儒父子而高兴。

正因为我们都清楚自己是怎样的模样,所以才会因对方的不嫌弃而感到庆幸。

装满零钱的包,被李追远捡起,少年牵着女孩的手,走出了厂房,来到三轮车前。

他“失而复得”过很多东西,这辆三轮车,应该是有史以来最便宜的。

来到卫生院,门口花圃边,李追远看见了一群便衣正在分配观察点。

少年走进医院,沿着病房前的廊道前进。

医护人员的交谈声,入他的耳里,他们正在谈钱被偷了的事,还起前阵子有个凑钱为自己母亲治病的男人,钱也是被偷了,结果再出去借钱时,他的母亲不想再继续拖累儿子,就自己去往医院天台,跳了下去。

而这起事件里的失主,面容憔悴,坐在廊道内的长椅上,目光无神。

给自己女儿垫付医疗费的医生,刚刚查完房,一脸微笑地告诉自己,她女儿的术后恢复很好,他还给自己女儿买了件用来吹泡泡的玩具,等女儿醒来后让自己送给她玩。

有些事,一旦发生了就百口莫辩,就算女人再竭力解释,也会有很多人认为她就是想故意赖账不还,自导自演。

李追远将那个包,悄无声息地放在女人身侧的长凳上,包上面,还贴着一张字条。

那两个偷,最后还是得交给警察叔叔来处理。

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的审判。

也是让他们再多活一段时间,好好品尝一下这种状态下的痛苦,活得越久对他们而言,就越是生不如死。

这很公平,因为是他们先让别人体会到这种感觉的。

放包时,李追远还顺手将那个吹泡泡的玩具拿起,揣进兜里。

阿璃喜欢玩这个。

以前自己陪阿璃去看露天电影时,会从商贩那里买来送给阿璃。

卫生院门口商店里也有这个卖,但李追远把自己口袋里的钱,也一并放这包里了。

因为吃过炸串了,不饿,李追远也不急着载着阿璃回家吃午饭,干脆骑着三轮车,带女孩在石港镇上兜兜风,坐在车上的女孩,将脸枕在少年后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