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缓缓闭拢,身后厚重的回响如远古教堂悬挂天穹的钟鸣,悠然而厚重的声响在空气中荡漾开来良久不息。
低头从石门走出后,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里,般若突然伫立,如同一尊石像在原地一动不动。
等了大约有几分钟,绿发少女才缓缓抬起头来,神情显得略为惊疑不定。
“……咦。”
当自己只身一人来到地底,都做被埋伏的心理准备了,但什么都没有发生。
而这里也没有想象中曲折回廊,眼前就一道直通地底的漆黑直廊,察觉到事态与想象中的不同事态、般若顿时微微蹙眉。
设身处地的想,假如她是敌人的话,肯定会在这里等人穿越魔法门后,寻常人精神恍惚的瞬间,做些什么。
此地是绝佳的埋伏地点,以般若的眼光如是判断。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他们不那么做呢?
为了帮助思考,般若来回踱步。
“没有原本预想中的埋伏……单论这点来说,对面还挺绅士。”
深邃的黑暗之中,般若好奇的抱臂,眼眸环视此地,蹙起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可是当般若脑袋一想起男孩吉米一家的遭遇,语气顿时便冷了下来。
“不过,对方是利用药物对平民百姓洗脑的神棍头领,就只让人想要绅士地送他下地狱就是。算是礼尚往来吧。”
此时,还在喃喃自语的般若躯体已经自主适应身处的环境,为了获取夜视能力,般若的双瞳轮廓迅速收束,人类的双瞳此时逐渐化为两道如同青蛇般竖状轮廓,幽邃且瑰丽的翡翠色辉光在其中流转流转。
“唔,想不通对方想做什么,速去速回。”
一直以来的经历告诉自己,暂时想不通的事情,还是先不管它,接着采取行动,列出几个选项来试错,最后排除错误的选择就好。
嗯,毕竟作为一个成熟的大人总是能对自己不利的事情视若无睹呢。
有了结论,绿发少女猛地站立,一拍手。
只要沿着笔直的两侧土墙走下去,想必很快就能知道魔法门的使用者是谁,有什么目的了。
因此,不再多做思索的般若便转身,缓缓往脚下冰冷的石板迈开脚步。
而这一路上简直顺利得不可思议。
莫约五分钟以后,她来到了地下廊道的尽头。
那是一座宏伟的地下空间。
穿越漫长石廊,整座大厅仿佛被锋利的剑刃从地下岩体中掏空,纵横交错,四通八达。而穹顶布满了会微微发光的魔法石,导致此处不再像来路那般阴暗,而是在光影之间达到了平衡,导致此处哪怕没有半点雕塑,只有支撑穹顶的柱子,亦充满均衡和艺术般的美感。
除了般若这个出口,廊道处都跪着了双手合十祷告、穿着黑袍的人们,将除了中央以及般若所在的入口处以外的地方都挤满。
在晦涩的魔法石光辉下,人数在三四百上下,肌肤透着苍白,灰白色发丝的他们仿佛早就知道了般若会到来此处,口中依旧咏唱庄严而带着偏执的旧光明神祷告词。
而在般若抵达了之后,此处人们口中的祷声愈加高亢。除了少数显得动摇的,绝大多数的人眼神中都对般若传来浓浓的敌意与仇恨。
这些特征,更让般若确认了,这里的人都是旧光明神教会的余孽。
不过,这点反而在她的预料之中,毕竟在地表的时候就遇到了三个,这里有更多也不足为奇,只是数量有些超乎预料就是了。
就在般若抱胸思索,猜测幕后主使到底想要干嘛的时候。
人们咏唱祷告词的尾声也即顶点,所有黑袍人同时抬起头来,竭力的挺直背脊,视线齐齐投向中厅顶端,随即他们口中的最后祷词节的落下,地底穹顶的上方撕开了一道散发银色光辉的白纹魔法阵。
如同一位天使,三翼的身影带着无尽光辉突然降临。
石厅穹顶洒下了灰白的光之碎片,和那道突如其来的身影,将般若的目光迅速吸引了过去。
此时般若微微睁大眼睛,将身影映入自己的瞳孔。
“翼人族……?”
它的身躯线条近乎完美,无需任何的衣物,全身上下如同温润的玉石,巨匠下的古典人形雕塑造物——白皙的肌肤,手足与躯干皆与常人无异。
般若一时间感到诧异,但看清了人影后,很快摇头否定前一秒的猜测。
“不,不对,气息不一样。”
翼人族如同精灵等存在,样貌俊朗美丽,穿着独特文明的羽服。即使在人族统治的地盘上,这些种族数量十分稀少。但般若在冒险者时代和“英之链”四处执行委托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见过。
最主要的是,眼前的存在,即使白皙的肌肤躯体,到手脚主干,线条匀称,直到颈项一切尚算正常。
唯独它的面目空白一片。
无面的魔族。
比起之前全身包裹在绷带下,露出的肌肤部分如同焦炭的魔族教皇不同,此人的肌肤光滑亮丽,甚至带有些许神圣的错觉。
从那些光明神教会的人神情来看,无疑十分激动,并且敬仰那位。
然而,其气息是做不了假的。
深邃且邪恶的本质,般若不会看错。包括这里的每个人都被改造上了它的因子,在般若眼中就是一团黑雾在无时无刻侵染着他们的生命,转化成黑暗所属住民的场景。
“猎魔人没有清理干净啊,让你们跑到了这边来。而且一跑一大片,还攀附上了魔族,在这里胡作非为。”
——回去要让爱丽扣光他们的绩效,满世界跑业务才行。
般若暗暗的心底下吐糟。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现在还要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绿发少女静静地伫立,回望此时朝她注视而来的白翼无面魔族。
两人身上此时散发着的威压,让周遭原本双膝跪地的光明神教会余孽都被按压在地,重新匍匐了身子,冷汗直流却不敢动弹。
殿堂中央,莫约两米身高,身形纤细高大的身影浮空矗立,那无面的头颅空洞寂静的注视般若,下一刻,人们耳朵想起了响起毫无感情的空洞音节。
“祭司大人,您来了啊。”
无面魔族的声音随即的发出低沉的笑声,翅膀浮拍两下,朝般若缓慢的飞来。
它的笑声在空旷的殿堂中回荡,带着令人心悸的冰冷。
闻言,般若依然目光如水般平静,但内心十分警惕。
上次自己面对魔族教皇,因为对方的后手是以光明神教国所在的整个山脉——赛萨佩斯的人们作为要挟,当时的般若其实没有多少心思去套话,同时为了避免对方察觉到异常,就先下手为强了,所以当时自己获得的信息其实不多。
但是在这里的话——
在般若悄悄的感知中,这个空间的上方——不知道是何处,连距离地面多远都被坚实魔法蒙蔽了。
但考虑这里是对方的主场,既然是可以放心出手的地方,自己也不需要束手束脚的,就让在此处成为对方的葬场也不担心殃及无辜。
注视着眼前的无面魔族,她选择先套话一波,怎么样也不亏。
于是般若微微点头,顺着对方道:
“近来可好?”
无面魔族沉默,微微倾斜着头颅,那空洞的目光似乎想穿透般若的灵魂,审视着她的每一丝细微的情感波动。但最后貌似无可奈何,无面魔族最后还是顺着般若的话说下去:
“多亏在此间慷慨的馈赠,自然比幽暗和猩红的魔界相比有趣多了,灵性也得到了填补。”
“……馈赠?呵,你所谓的馈赠,不过是我神到来前的幻像。”
般若以在大教堂和魔族教皇沟通的片言片语,成功接下话题,让无面魔族微微点头。
直到这里,般若内心姑且算是松了口气,不给对方接下话,暴露自己的无知,般若接着以他们口中祭司的地位,毫不客气的反客为主,开口继续道:
“你耗费这么大阵仗,把我引到这里来,不会只是为了闲聊吧。”
般若顿了顿,表露略有些不耐烦的态度。
“开门见山吧,你想要见我做什么。”
“……我有事想要请教祭司您。”
面对故作姿态的般若,无面魔族没有怀疑,扇动翅膀,降低高度朝般若微微鞠躬,道:
”我想要知道,您为什么杀了泽拉托斯?”
“……”
般若无言。
绿发少女抱臂而立,面色平静如水,脑海快速结合此地的场景和以往的记忆,很快整理出这很大概率是魔族教皇的名字,只有手掌在衣袖下轻轻收紧。
知道这是她必须回答的疑问——于是,才缓缓开口:
“……他在教国做的事情让我十分的不快,仅此而已。”
此时此刻,凝神注意两者对话的教国高层,不禁完全屏住了呼吸,完全想不到屠龙者竟然和收容自己等人的无面魔族是相同的存在,甚至和神灵有所牵扯。
而无面魔族显然对般若的回答,感到诧异。
一时间,整座石厅静得只剩下祈祷者急促的呼吸声。
“怎么会,自幽冥之地来到此方世界,按魔族神与您的指示在世界一偏僻之地潜伏等待,对我等来说难免会有些无聊,拿一些短暂寿命的生者来做娱乐想来罪不至死才是。”
“……”
般若心中眉头紧锁,但面上露出不置可否的神情。
一边回忆和魔族教皇的对话,一边语气严肃的说道:
“……他最近的行动太张扬了,成立国家,以不死之书制造巫妖惨剧,还往外派出了光明神骑士寻找我,启动了埋在赛萨佩斯巨型献祭法阵,实在让人理解他那不怕引来注目的行为。而且——”
般若在赌对方没有自己在赛萨佩斯成立新教国时那般熟悉,也赌两者没有实际的联系。
不光如此,般若还决定为死去的魔族教皇扣上一顶大大的帽子。
“我怀疑他对我神降临有别的图谋……单论这一点,我不会饶恕他。所以,你站在哪一边?”
“……我怎么会与您为敌,祭司大人。”
过了好一会儿,对于般若霎那间影帝附身般怒斥魔族教皇的行为,无面魔族才不可置信那般喃喃自语。
“请恕我无礼,如果真的是如您所说的话,泽拉托斯的行动……的确让人不安。尤其是那些还在等候世界壁障开启的同族,确实不会放任泽拉托斯互作非为。但他的部分行动确实是在计划之外,明明计划施行的时间不足百年了……泽拉托斯确实有失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