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行宫,临海的那间殿阁内,熏香袅袅,药味萦绕。
窗外,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隐约可闻,为这静谧的午后添了几分旷远与不安。
慕容嫣阅兵时强撑的精神,在返回行宫后便如潮水般退去,病势反而加重了几分,整日昏沉,时睡时醒。
她卧于榻上,身上依旧只穿着那件作为寝衣的黑金苏锦棉质睡裙——神凤降世裙。
因在病中,殿内门窗紧闭,光线略显昏暗,那极致玄黑的底料仿佛将微弱的光线都吸了进去,更衬得她脸色苍白如纸。
织入金色棉绒与真金线绣成的凤凰纹路,在昏黄的光线下不再耀眼,只流淌着一种沉郁的、仿佛与主人一同休憩的暗金光泽。
宽大的喇叭袖一只软软垂在榻边,袖口繁复的金线刺绣边缘拂过地面,另一只则被她无意识地压在腮下。
她左手拇指上的那枚墨玉扳指,在偶尔动弹时,会与玉枕轻轻相碰,发出细微的脆响。
那长达五丈的苏锦拖尾,此刻在凤榻之下铺陈得一片凌乱。
一部分堆叠在榻脚,皱褶层层;一部分蜿蜒至榻边的地毯上,甚至有几缕滑到了更远处的桌脚旁,沾染了些许尘埃;还有一截,被她辗转反侧时带到了榻沿,悬空垂落着。
这种毫无章法的铺散,并非刻意,全然是病体沉重、无力顾及所致,却更真实地映照出她此刻的脆弱。棉质的柔软贴身,在这病榻之上,成了她唯一感到些许舒适的依靠。
林臻坐在榻边的矮凳上,已经守了整整一夜又半日。
他眼中布满了血丝,下颌冒出了青色的胡茬,却依旧专注地看着慕容嫣沉睡的容颜,时不时伸手探探她的额温,或为她掖好滑落的被角。
那件黑金貂皮披肩,被他从衣架上取下,轻轻盖在慕容嫣胸前的被褥上,以防她骤然起身时受凉。
殿内寂静,只闻慕容嫣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和海浪的轻吟。
忽然,慕容嫣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眉头微蹙,似要醒来。林臻立刻倾身向前,低声唤道:“嫣儿?”
慕容嫣缓缓睁开眼,眼神初时有些迷茫,待看清是林臻,眸中才聚起一丝微弱的光彩。
她张了张嘴,声音干涩沙哑:“夫君……什么时辰了?”
“申时了。”林臻连忙从温着的玉壶中倒出半杯温水,小心地托起她的头,将水杯递到她唇边,“先喝点水。”
慕容嫣就着他的手,小口啜饮着温水,喉间的干痛稍稍缓解。她重新躺下,目光落在林臻憔悴的脸上,心疼地伸出手,指尖轻轻抚过他的下巴:
“夫君,你又守了我一夜?看你,都瘦了。”
林臻握住她微凉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勉强笑了笑:“我没事。只要你快点好起来,比什么都强。”
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却满是柔情。
“都是我不好……”慕容嫣眼中泛起一丝水汽,带着歉疚和依赖,“若不是我执意要东巡,也不会累你如此操心,还让这病反复。”
“别胡说。”林臻打断她,语气坚定,“东巡是国之大事,更是震慑宵小之举。你做得对。只是这病来势汹汹,需得好好将养。”
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更柔,
“等你好了,我们还一起去海边看日出,就像以前在江南时那样。”
听他提起旧事,慕容嫣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极淡却真实的笑意,仿佛回忆起了什么美好的时光。她往他身边靠了靠,像寻求温暖的小兽,轻声呢喃:
“嗯……等好了,我们一起去,夫君你陪我说话,我睡不着,心里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