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放海贸,引进新物,本是朕富国强兵之策。但若只重物质之繁荣,而忽略人心之教化,则繁华必成虚火,物欲反成枷锁。今日有‘忘忧草’,明日或许又有其他‘忘忧之物’滋生。堵,固然必要,但若不疏,终非长久之计。”
他转过身,目光重新变得坚定:“因此,朕决定,在严刑峻法清剿此毒的同时,更要大力推行教化,正本清源!”
他看向内阁官员:“拟旨!”
“第一,命礼部、翰林院,即刻组织人手,编纂《辟邪崇正录》。将此番‘忘忧草’之害,各地查处之真实案例,受害者之惨状,宗室勋贵堕落之丑态,皆详细记录,绘图作解,刊印成册,分发各州府县学、乃至乡塾村社,务使家喻户晓!令天下人深知此物绝非‘忘忧’,实乃‘招祸’之根源!”
“第二,着各地学政、教官,以此为契机,在士子学子中大力宣讲圣贤之道,重申‘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要义,批判奢靡享乐之风,倡导砥砺名节、关心民瘼之操守。”
“第三,晓谕宗人府,加强对宗室子弟的教育与管理。除经史子集外,更需令其学习《皇明祖训》,了解祖宗创业之艰难,明确自身责任。凡有荒怠学业、行为不端者,宗人府有权严加管束,甚至奏请朝廷削减其俸禄、降低其爵位!”
“第四,鼓励各地兴办义学,推广教化于底层。使黎民百姓,不仅知法畏法,更明理知耻,从根本上杜绝此类毒物滋生的土壤!”
治理一个庞大的帝国,尤其是处在剧烈变革时期的帝国,仅仅依靠严刑峻法和经济手段是远远不够的,必须牢牢抓住“人心”这个根本。
随着禁烟风暴的持续推进和教化措施的逐步展开,广州城似乎也慢慢从最初的震荡中恢复过来。
市舶司的贸易依旧繁忙,码头上依旧船来船往,但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属于“忘忧草”的奇特气味,已然被海风的咸腥和货物的尘嚣所取代。
朱兴明在处理完禁烟事务最紧急的阶段后,视察了广州巨大的造船厂,看着工匠们运用传统的榫卯工艺与部分来自泰西的力学知识,建造着更大、更坚固的远洋宝船。
他接见了来自葡萄牙、西班牙、荷兰等国的商人代表,与他们讨论关税、航线与未来的合作可能,展现出一种自信而开放的大国气度。
他甚至微服走访了广州城外的几个村镇,亲眼查看番薯、玉米等新作物的推广情况,询问农户的生计。
然而,经历了“忘忧草”风波的他,眼神中少了几分初到广州时的纯粹兴奋,多了几分审慎与深沉。
他看到港口的繁荣,会想到如何防范走私与违禁品的流入。
外国商人的热情,会思考如何在中西交流中保持文化的主体性与警惕性。
他看到新作物带来的丰收,会担忧商品经济过度发展可能带来的道德滑坡与人心浮躁。
这趟南巡,已然超出了最初的预期,变成了一场对帝国现状的深度检视与对未来道路的严峻思考。
这一日,朱兴明收到来自京城的太子朱和壁的密奏。
太子在奏报中详细陈述了京中禁烟行动的进展,以及几位被圈禁亲王家眷的安置情况,言语稳妥,处置得体。
同时,太子也委婉地提及,朝中对于皇帝处置宗室手段过于严苛的议论并未完全平息,建议父皇在后续政策上可稍加怀柔,以安宗室之心。
看着太子成熟稳重的笔迹和思虑周详的建议,朱兴明欣慰之余,也不禁想起了远在京城的皇父崇祯。
不知道他听闻这番波及宗室的巨大风波,又会作何感想?是否会觉得儿子过于冷酷无情?
“传旨下去,三日后,启程前往濠镜。”
“奴婢遵旨。”刘来福躬身应道。
濠镜,作为目前唯一允许泰西诸国长期居留贸易的沿海据点,是观察外来势力、实践海贸管理政策的最佳前沿。
朱兴明要去亲眼看一看,这扇通往世界的特殊窗口,究竟是如何运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