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楚王、蜀王、代王被削爵圈禁的消息在全国的藩王勋贵圈子里传开时,引发的震动,远超广州城外的冲天火光和各地城楼悬挂的血淋淋的人头。
“圣上怎么敢、他怎么敢如此!”某位偏远封地、但也私下里尝过“忘忧香”滋味的郡王,在密室里对着心腹低吼,声音因恐惧而颤抖。
“那可是太祖血脉,是他的亲叔父!说削爵就削爵,说圈禁就圈禁!这与暴君何异?!”
“王爷慎言!”心腹连忙劝阻,脸色同样苍白,“如今骆炳的缇骑四处活动,孟樊超的暗卫无孔不入,隔墙有耳啊!”
“慎言?再慎言,下一个被关进凤阳高墙的,就是本王了!”郡王烦躁地踱步,“
他朱兴明这是要借题发挥,是要削藩!是要把我们这些朱家子孙赶尽杀绝!”
类似的对话,在无数装饰华丽的王府深处上演。
恐慌如同毒蔓,缠绕着每一个宗室成员的心。
他们开始疯狂地销毁府中可能存在的任何与“忘忧草”相关的物品,严厉约束子弟门客,甚至主动向朝廷上表,言辞恳切地申明自己从未沾染此物,并大力谴责楚王等人的荒唐行径,以表忠心。
然而,表面的顺从之下,是更深的不满与怨恨。
一些势力较大、平日里就与朝廷若即若离的藩王,如西安的秦王、开封的周王,虽未直接涉案,但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他们开始暗中联络,书信往来频繁,虽不敢明言反抗,但话语间充满了对皇帝“刻薄寡恩”、“不念亲情”的抱怨,以及对自身未来的深深忧虑。
朝堂之上,亦是波澜起伏。
朱兴明雷厉风行的处置手段,虽然得到了大部分务实派官员,尤其是寒门出身、深受其新政恩惠的官员的拥护,认为此举狠狠打击了腐败堕落的宗室勋贵集团,有利于清明政治。
但也引起了一些恪守儒家宗法礼制的老成持重之臣的担忧。
一位须发皆白的三朝元老,在得知三位亲王被削爵后,颤巍巍地上了一道密奏,委婉地提出:“陛下,宗室乃国之屏藩,虽有罪愆,亦当以教化为主,施以薄惩,以全亲亲之道。如此雷霆手段,恐伤天和,亦使天下藩王离心,非社稷之福啊……”
朱兴明看完密奏,只是冷冷地置于一旁,并未回复。他深知这些老臣的想法,无非是担心宗室动荡,影响稳定。
但他们不懂,或者说刻意忽略了,这些蛀虫般的藩王,早已不是屏藩,而是帝国的肿瘤!
若不趁其尚未彻底癌变时狠心切除,未来必成大患!他宁可承受一时的“刻薄”之名,也绝不容许国家根基被这些蠹虫从内部蛀空。
各地的清查和销毁行动仍在持续,每天都有新的奏报呈送到朱兴明的案头。
这一日,他召见了随行的内阁官员、以及广州本地几位以学问和操守著称的大儒。
行宫书房内,气氛凝重。朱兴明没有坐在御座上,而是与众人围坐在一起,面前摊开着各地关于“忘忧草”流毒情况的汇总卷宗。
“诸位爱卿,此番‘忘忧草’之祸,席卷南北,上至宗室公卿,下至贩夫走卒,受害之广,为害之烈,实乃朕登基以来所未见。骆炳、孟樊超依律严查,以雷霆手段清剿,乃是治标,迫不得已。然,朕近日深思,此毒能如此迅猛地流毒天下,其根源究竟在何处?难道仅仅是因为其有利可图,或者是因为朕与诸位臣工失察吗?”
他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提出了一个更深刻的问题。
一位广州老儒沉吟片刻,拱手道:“陛下,老臣以为,此物能大行其道,其一在于‘利’字。其利丰厚,驱使商贾铤而走险,地方官员为政绩亦可能睁只眼闭只眼。其二,在于‘奇’字。此物来自海外,名号‘忘忧’,带有异域风情与神秘色彩,能满足时人猎奇、追求刺激之心,尤其是……是那些生活优渥、精神空虚之辈。”
另一位官员补充道:“陛下,臣以为,或许也与如今海贸大兴,外来事物涌入过多、过快有关。百姓、乃至士人,面对光怪陆离的海外奇物,缺乏足够的辨别能力和警惕之心,易受其惑。”
朱兴明微微颔首,这些分析都切中要害。但他觉得,还有更深层的原因。
“诸位爱卿所言皆有道理。然,朕在想,若我大明子民,人人皆知礼义廉耻,户户皆以勤俭耕读为本,精神有所寄托,心志坚定明澈,纵有外物诱惑,又岂会如此轻易沉沦?楚王、蜀王,身为天潢贵胄,享尽人间富贵,他们缺的是什么?他们缺的不是物质,是精神!是失去了祖宗创业维艰的敬畏之心,是失去了身为朱家子孙、与国同休的责任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