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并不明显的崩裂声提醒我应该走了。
带着少数的幸存者一起。
我们沿着危机四伏的矿道一路狂奔向地面,大地的胃在我们身后咆哮,那种令人胆寒的声音,就是死去矿工们的安魂曲。
我们带着满面的尘灰回到地面,回到阳光之下。
矿场建立在灰色的土地上,劫后余生的人们没有一个光鲜亮丽。
满眼望去尽是迷茫的黑灰,唯一的白是他们的眼白,然而从他们的眼中流露出的颜色依然是暗淡。
......
矿场塌了,修复它需要时间。
死去的矿工不会得到赔偿,他们的家人什么都得不到,连尸体也得不到。
利润受损了,那个人想必心情不妙。
但他已有了一笔巨款,何况在他手下并不缺少那么一个矿场,也不缺少那么几百个矿工的命。
没有人惩罚他,“法律”没有规定不合理的工时、缺乏安全设施的矿坑是他的罪。
只有矿工们的目光、只言片语、吐到地上的唾沫定了他的罪。
但没人能反抗。
那个人养了一支服从于他的安保队,用于维持他在矿坑的统治地位,但矿难发生时这些人却袖手旁观着。
我的心中没有善意,也没有怜悯,更不会愤怒。
被我救下的矿工们再怎么感激我,赞扬我,我的心也不会因此解冻。我生来麻木,不看重情感。
只是菲比奥娜的声音还萦绕在我的耳畔,她告诉我应该怎么做。
天下起了雨,矿场上空笼罩着灰蒙蒙的雨幕,而雨是我的朋友,它能为我隐去行踪。
虽然灾难发生,但矿工们毕竟还是需要生活,他们回到自己简陋的棚屋去避雨。
无人留意我。
我化为雨雾,雨落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上,演奏出我熟悉的乐曲。
水洼留不下我的脚步,在雨中不住点头的蕨类未曾擦过我的衣角。
我向着那个人的别墅前进,我知道那栋堪称富丽堂皇的建筑物在什么地方,奢华的气息飘出几公里之外。
天色渐暗,黑夜成为我隐藏的衣装。
我穿过密林来到别墅之外,豪华的夜宴刚刚结束不久,宾客们鱼贯而出,慵懒地卧进豪车之中,很快就被送走。
奢华的氛围也迷醉了那里的守卫们。
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
生存的秘诀是,任何时刻都不能放松警惕。
毕竟粗心大意的猎物很容易成为猎人的囊中之物。
异样的乌云漂浮到他们的头顶,几缕与众不同的雨丝刺穿他们的咽喉。
殷红的血灌入泥坑之中。
花园中站岗的守卫们悄然被黑暗所吞噬,一丝存在过的痕迹都不再有。
我从花园翻窗进入别墅之中。
偷喝了主人酒的仆人们不省人事地横卧在地板上,嘴中喃喃低语着。
他们是幸运的。
我缓步上楼,走向那个人的卧室。
装横华丽的卧室展现在我的眼前,穿着丝绸睡衣的中年男人举着高脚酒杯,不经意地回过头。
酒杯从他手中摔落,碎裂在地面上。
最初从他眼中闪过的是一丝贪欲,应该承认菲比奥娜的容颜是出色的。
但之后则被恐惧所替代。
他看到了我衣服上星星点点的血迹,以及我身上一切与人类不符的特征。
“你是谁?”那个人惊恐万状地后退几步,躲到窗边,房间的门在我身后悄然关上。
“请把您的财产转交给我。”我语气平缓地向那个男人要求道。
“你是谁?”男人慌乱地瞟向窗外,“哈里斯!你他妈的在哪?”
我走上前,控制住力道,揪住男人的衣领。
那个人高声尖叫起来。
在我踩碎他的胫骨之后,他的惨叫变的扭曲。
“让我再复述一遍,阁下,请把您的财产转交给我,这是用来买您的性命的。”我将他扔到书桌前。
绝望与疼痛很快就使他屈服了。
我并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拥有如此高的地位。
在我看来,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他都没能胜过那些矿工。
象征巨大财产的证券从男人颤抖的手中交到我手中。
而我举起了手中的剑。
“等等,等等!你不是说,买我的命吗?现在我给你了,我的财产,我几十年的心血全都给你了,是你的!只剩我的性命是我的了,你不能杀我!”
“阁下,您认为性命是财产吗?”
“我......”
“您把矿工的性命当成了财产,既然如此,我想您的性命也应一视同仁,不是吗?”
“我,我......”
“您将所有的财产转交给了我,可惜这其中有一部分,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我并不想攥在手中,想必您能理解吧?”
涔涔汗水滑下男人惨白的面孔,他哆嗦的嘴唇之间冒出几个字:“这买卖......不,不公平......”
“恰恰相反,阁下。这证明世上公平尚存。”
他的血打上了华丽的墙纸。
在尸体的温度散尽之前,我回到雨中,远离这片杀戮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