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七蔷薇

九十二偏差（下）

“……嗯——看着倒是不像吵架，但也心平气和到哪儿去。反正你家那个小朋友从咱主任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脸拉了老长，我跟小黄俩人猫在分诊台那儿还琢磨呢，以为他这是又干啥事儿戳着我们主任肺管子了，被揪到医院来挨了顿痛批……”

喻洛八成是好不容易得了个把小时的空闲休息，捧着加了薄脆的煎饼果子窝在休息室里给江陌通风报信，“喀嚓喀嚓”的咀嚼声混在通话信号平稳细微的电流声响里，她稍微停顿了两秒，窸窸窣窣地像是夸张地扫视了一遭休息室里那点儿一眼望到头的周边环境。

“而且我跟你说，这回绝对和之前不一样，以前邵主任单方面输出训话的时候，他表情是那样的……今天小邵同学跟我们招呼一声离开医院之后，邵主任磨蹭好半天才开门出屋，脸上的表情，啧……怎么形容呢，就那——样儿的……”

江陌“哗啦啦”地扯开泡面桶的塑封，没怎么听清喻大夫在电话那头略显抽象的形容，迅速地泡好面饼抠了个鼠标垫压着，扭身又往小会议室门后的纸箱里翻了瓶矿泉水，“咔哒哒”地拧开瓶盖才凑到话筒跟前回问了一句详细的：“邵主任单方面训话的表情我还真见过，今天这个‘那样儿’是哪样啊？”

“诶呀……我形容不上来……反正就有点儿吃瘪，但还梗着脖子不好意思承认那种。”

喻洛咕哝了半晌，勉勉强强地在一肚子满脑子的医学术语里划拉出来“吃瘪”这么一句通俗易懂：“感觉小邵同学可能奋起反抗了。”

“反抗不至于，邵桀没那个力气跟他老子对着干。”江陌掰开叉子，有点儿费力地想象了一下不苟言笑的邵主任吃起瘪来会是什么样子，好笑地挑了下眉毛，衔着塑料叉子轻声嗤了一气：“估计是话赶话地矫正了一点儿邵主任自以为是既定事实。邵主任这个级别的人物，应该很难接受他曾经的安排布置被彻底推翻，显得他这个人，既不够周全，也不够仁义。”

“确实……邵主任当领导当老师当一把刀这么多年，向来是说一不二，就认他眼跟前看到的事实，也不知道变通，不然早就混个副院长当了——我跟你讲，也就前两天的事儿，急诊接了个醉酒高血压的，两眼一闭躺床上的时候看着人模狗样的，谁成想睁开眼就惦记着自己的裤裆。主任刚开始吧，应该也是没多想，毕竟患者情况不算是太严重，找个实习医生带着他跑一跑检查熟悉一下……”

喻洛咀嚼的声响一顿，咂吧着舌尖像是想到了什么，鄙夷地哼了一声：“诶——结果就因为我们实习的小姑娘长得漂亮，腿长，那哥们儿血压还没降下来呢，坐轮椅上自己脑子里演上小电影了，自己给自己兴奋成了个小中风……”

“虽说倒是发现及时能救能治，但人家属一闹，总要有人出面担责任。原则上讲事儿是在医院出的，医院解决无可厚非，但问题是那男的动手动脚在先，好死不死地处在监控死角没摄像头拍上，小姑娘强忍着恶心先想完成检查任务，还被埋怨成可能趁着监控死角对病人叱骂动手，说是激得那男的差点儿抽过去……邵主任倒也不算偏听偏信，就瞧着摆在眼前这点儿缺东少西的事实下了定论，觉得小姑娘办事不周，多多少少应该受点儿教训……”

“后头院里的处分主任帮忙兜了罚款的底，通报批评了一下也没处分，就写个检查就行，但小姑娘还是觉得委屈，费劲巴拉地找到当时目击到她被骚扰的病人找主任评理，结果就换来了一句‘事情已经过去，以后遇见同样的情况可以第一时间跟他说明，不要造成严重后果才知道想办法，耽误其他无关人员帮你自证清白’——理倒是这么个理，但问题是有事儿找他的时候他又忙不开，总不能因为一点儿不确定的小事追在他屁股后头给他添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