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兴元八年,正月的时候,檐角挂着一弯薄月,因为元宵节刚过,四处灯火通明,云妃已疼了整整一夜。
她仰面躺在榻上,长发汗湿成缕,贴在苍白的颊边。
阵痛来时,她咬紧软帕,指节因攥紧锦衾而泛出死白。
阵痛稍歇,她却又睁大眼,死死盯住帐顶的百子图,仿佛只要稍一阖眼,孩子就会像前世一样无声地消失。
“娘娘,再使一次劲——”稳嬷嬷的声音混着血腥味,一并涌入鼻腔。
云妃深吸一口气,喉咙里迸出一声极低的呜咽,下一瞬,一声清亮的婴啼划破帘栊。
“恭喜娘娘,是位小皇子!”稳嬷嬷用金剪断脐,将孩子包进明黄襁褓。
云妃却像被抽空了力气,软软地陷进枕里,眼泪顺着鬓角滚进乌发,烫得惊人。
她不敢眨眼,生怕眨一下,襁褓就会化作空荡,前世那个夭折孩子,曾是她夜夜惊醒的噩梦。
乳母将孩子轻轻放在她枕边。
小小的脸皱成一团,眉眼却已隐约带着她的轮廓。
云妃抬手,指尖抖得几乎碰不到那柔软的颊,最终只敢用指腹蹭了蹭孩子额前的湿发。
“好孩子,”她的眼泪却越涌越凶,一旁的宫人急劝,“不能再流泪伤神的,娘娘。”
窗外,第一声鸡鸣穿透雪夜。
云妃忽地笑了,泪珠还挂在睫上,“好,我知道了。”
熬了一夜的端妃、静妃看永安宫一切都井井有序,便起了身。以给太后皇帝报喜的理由,与云妃作别。
二月十六,御花园里第一朵迎春花开。
日光映在碧瓦上,像撒了一层碎银。
永安宫檐下悬着大红灯笼,风一过,灯穗子“簌簌”地晃,映得来往宫人的脸都是喜气洋洋的。
云妃今日着绛红百子刻丝袄,发间只插一枝点翠凤钗,颜色鲜得仿佛能滴出来。
她见皇帝皇后同来,忙要起身行礼,却被皇帝虚扶一把:“你且坐着,别惊了孩子。”
乳母顺势把襁褓往前递。皇帝俯身,指尖轻碰婴儿软得不可思议的脸颊,唇角不自觉弯起。
说起来前世这个孩子也来过……